知识,痛苦
钱静
“读书有没有用?”这本是小孩才问的问题,可一些成年人还在这上面纠结,满大街游荡,只要是个人就上前问。一听到这个问题,我就用耳朵招一缕风来,把它删除,省得耳朵被灌幼稚了,传给脑袋,再传给嘴巴。只要稍懂历史的人都知道,从老子的聚徒讲学,到科举制的建立,再到学堂的开办,两千多年来,都在做知识传播的事。另外,问这问题的人,眼睛是盲的,没有看到现今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但转念一想,在这个功利时代提这样一个常识问题,可能隐藏着读书是否能变现的怀疑,直白一点说,是否能赚到钱。
我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对知识的渴求如同久困沙漠之人对水的渴望,一篇茶类介绍的豆腐块文章,一本服装设计的杂志,都让我兴趣盎然。那时脏器里激素飞扬,精力旺盛得像一头小牛犊,总想寻几块地撒欢,呼吸点不一样的空气。午觉没睡意,想见见班上某个女同学,可担心自己这张嘴描太阳不圆,摹玫瑰花为一堆牛粪,吐出一句话来,自己就先羞惭半天,便打消念头,天天中午往图书馆跑。工作后,进入社会这个大染缸,内心渐渐变色,杂事纷呈,对自己的脑袋疏于管教了。
世上有多少知识呢,难以数计,自己又明白了多少呢。所学涉及哲学、美学、逻辑学、历史学、政治学、心理学、物理学、植物学、动物学、经济学等多方面的学者,我们称之为百科全书式的学者,他们脑神经回路繁复,心如止水,不窥园,不恋美色,屁股如钢板,能坐穿无数椅子。据说,亚里士多德、欧几里德、中国明朝时的宋应星,清朝时的梁启超就是这样的人。在一千多年前,发现的知识不是很多,只要有点聪明,有闲,肯下功夫,做个百科全书式的人应该不太难。如今,即使活到一百二十岁,到一百岁时身体脏器运转正常,两眼清亮,每日手不释卷,笔不离手,也难做到,电脑和智能机器人已经做到,在知识的掌握上早超越了人。如果把人世已知未知的知识按十分算,已知的大约能占到两分,即使有能被人们推上“百科全书”宝座的人,掌握的大约占一分,专家学者在零点二、三左右,普通知识分子大约降到零点零七、八,普通民众,几乎可以忽略。
“十”,像个钢铁铸就的十字架,芸芸众生,比鸡蛋还脆弱,想要跟钢铁铸就的“十”跳舞,不碰疼、碰碎已经是不可能。零点零以下的民众,面对“十”这个上帝,犯错成了必然,痛苦也就是必然的了。有的痛苦是别人犯错强加给自己的,有些是自己酿造的,有些是自己犯错抛给别人的。知识是灰色的,是“坐”着的,人是“行”着的,在有限知识之外,人还有智慧,智慧能解决有限知识带来的不便,它有效地减少了痛苦的数量。
有人说,没有痛苦哪有幸福。这没错,但这“有”怎样算有,是必须亲身体验才算“有”么,未必,只要知识足够丰赡,智慧足够广阔,把别人的痛苦经历转化到自己心中,或把文字描述的痛苦转化为个人的情感体验。心中“有”了痛苦,也同样可以体会到幸福,心中的“有”越深入,体会到的幸福越多。如果心中无,真的幸福来了,也难以体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