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母亲的眼睛早就哭得又红又肿,我的病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不见好转了。
这个时候的我身体虚弱,水米不进,全靠吊瓶里的营养液维持着身体机能,但我的大脑始终一片清明,周边发生的任何事情我心里都明明白白的。
甚至屋子外的情况我也能知道,渐渐的我已经不难受了,我经常觉得自己飘了起来。
我知道自己正闭着眼睛,但我却看见了家里的屋顶,慢慢的整个村子的屋顶也能看见了,这种感觉非常的新奇,就像刚得到一件心爱的玩具一样令人兴奋。我已忘了自己正在病中,甚至喜欢上了这种飘忽虚幻而又自由自在的感觉。
我看见了家里的老母鸡又生下了一个蛋,笨狗“来子”流着涎水在追逐着一条花色的母狗。看见了两个姐姐背着花布书包去上学,母亲坐在灶头暗自垂泪,父亲愁得眉头攒结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看见了正在读初中的得富哥顺走了隔壁家老何的一块手表。看见了下堡组的秦二水在半夜翻进了张寡妇家的院墙然后钻进了她的被窝……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我就是看见了。
慢慢的眼前所有的一切我都已经见怪不怪,之前的新奇感已荡然无存,我看着躺在床上的自己,就像是一个弥留之际的耄耋老者,变得平和漠然,一切都云淡风轻。
我想我可能是虚弱得连思想的力气都没了……
终于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一串清脆地“叮…叮…”的声音悠悠地传来。
“非非仔耶…非非仔耶…归来、归来、归来哟……”
是谁在喊我?
“叮…叮…”
“非非仔耶…非非仔耶…归来、归来、归来哟……”
我不就在这儿吗?怎么还喊个不停。
谁啊?这声音像破锣一样。
我不想再听这个声音了,就在这个声音又要响起时,我睁开了眼睛。
“哎呀,醒了醒了。”
“真的醒了,还得你哟波师傅”
“咿呀,这老波还真有两下子”
屋里弥漫着香的味道,四周一片嘈杂,我看见屋子里站满了人,连窗口也趴着好几个。
母亲在床边欢喜得边笑边抹泪。
在我的床前站着一个穿戴得奇奇怪怪的老头,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铜铃铛。
怎么这人样子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瞧,这不是乡小学门口专门修鞋的那个波贵老头么?怎么打份得这么滑稽,这是要唱大戏不成?我心里一乐竟“噗”地笑了出来。
“哈,伢子笑了,看来没事了。”波贵也笑了,然后转过身对周围的一大群看热闹的人说,“散了散了,法事已经做完了,给伢子一点新鲜空气。妈的!刚才谁他娘的老在那放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