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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作者：七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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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精神分裂小妹合租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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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飞冲天】专题主编：
一家独行走天下
01
下班走到楼下，抬头看402没有亮灯，室友小梦肯定还没回来。
我拎着沉甸甸的西瓜和菜，扶着栏杆走到门口，掏出钥匙。
开门，把菜放地上，边换鞋边按开客厅灯。
“啊！”
我一声惊叫，跌坐倒地，手本能的死死抓住门把手。
灯亮的刹那，沙发坐着的黑衣女子抱着黑猫，她们俩都直勾勾盯着我。
“小梦，你，你在家里怎么不开灯？”
我强忍着火气问。
她还是直勾勾盯着我，不说话。在我把菜放进厨房，准备和她好好谈谈，她“噌”地起身抱着猫回了房间。
还把卧室门关上，直到我洗澡睡了，才听到她出来拿外卖。一个晚上点了四次。
02
小梦有精神分裂，我后来才知道。
2017年，和她在微信群认识，2018年，因为我要到D 市上班，小梦正好要去D 市实习。她邀请我合租，为了省房租，我答应了。
那时对小梦的印象很简单，90后，在减肥，很少在群里说话，一口一个姐，比较有礼貌。
见面后，果然是个胖乎乎的姑娘。还爱美，因为是夏天，她嘴唇上的口红都被热化了，像吃了口番茄酱忘了擦嘴。脸上唯一撑场面的大眼睛，睫毛膏涂得太厚，有点像熊猫。
整理房子的几天，我们无话不说，一下子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她在淘宝买了喜欢的单肩T 恤送给我，我很意外。晚春的雨天还有点冷，她的行李没有到，我把自己的被子帮她铺到床上，细致地按平整。
03
她父母是农业局小职员，妹妹比她小五岁，从生了妹妹后，她觉得妈妈疏远了她。
她像吹气球一样，胖得变了形。真是应了那句话，“一胖毁所有。”胖了后大家都不和她玩，欺负她。
有次几个同学把她堵在学校后门，羞辱她，把她的手反绑起来，脱下鞋垫塞她嘴里。仅仅就是为了想看，胖子的舌头是不是也胖的不够灵活，能不能吐出鞋垫。
我倒吸一口气，问她有没有告诉老师，小梦脸颊的婴儿肥一颤一颤地，“塞我鞋垫的，是老师的孩子。”
“那有没有告诉你父母？”我想总有人会管这事。
“我恨他们！”小梦突然变得激动，“到现在都恨！”
“我爸妈说自己是政府部门，不想因为这件小事跟老师撕破脸，怕丢人，影响他们工作。”
“在他们眼里，这是小事？”我惊讶。
“我在家里哭，不去上学，后来他们也打过电话给老师，那几个同学没有再打我，但也没有道歉，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小梦说那时计划生育很严，偏偏父母强烈想要个儿子，又因为他们职位的特殊，是躲着生的。
躲着生的过程就不说了，躲着养让她妹妹遭了很多罪。从满月就开始在各个亲戚家藏起来轮养，每个月妈妈会在夜里偷偷去看几次妹妹。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年多，妈妈想把妹妹藏家里养几天。晚上去接时，妹妹从睡梦中惊醒，一看清妈妈的脸就嚎哭挣扎，爬到亲戚怀里不肯跟妈妈走。
就这样，一直等妹妹大了，政策宽松才想办法让妹妹回来。
我们一起逛街买菜，她吃我做的鱼，说有他爸爸手艺的味道，我很开心。
第一个月，我们相处安然无恙。
04
第二个月。
又聊到她经历的霸陵事件时，我问到初中以后，你有知心朋友了吗？
她捧着牛奶吸管喝了会儿，说:“初中没什么朋友。大学有了，大学是比较自由的，才开心了几年。高中。”
停顿必然有故事，我静静等她。
“高中时，全寝室孤立我，只有一个女生和我玩，关心我，还说我的善良和优点其他人都没看到。我当时非常感动，就做什么都跟着她。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上厕所。”
她一口气喝了两瓶奶，去厨房冰箱拿奶时，滚圆的身体在黑色长衫里晃荡，和她的实际年龄非常不相符。
“有段时间她突然也不理我了，变得很忙。我觉得她变了，问她她只说自己有事，有次在寝室我跟她说话几遍她都没理我，我就掐住她的脖子。”
我有点不能接受:“她可能真的没听见，你怎么会去掐她脖子呢？多危险。”
小梦说:“我现在也后悔，当时就是很生气，也没想把她弄死。寝室人过来把我拉开，给校长打了电话。”
“后来呢？”我突然有点怕，这里可没有别的室友，两室一厅只有我和她。
“后来学校通知父母，他们把我带到医院诊断说我是精神分裂还有抑郁，我就一直都在吃药。”小梦问我:“姐，你看我正常吗？我觉得我挺好的，我不想吃药了，那药吃的我长胖。”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可能只是偶然事件吧，不然，她真的有病怎么能上到大学呢？
05
她在医院实习护士，半夜起来上厕所，她肥大的白大褂在阳台随风飘荡，那画面很惊悚。
有天她突然问我她能不能养只猫。
我有神经衰弱睡眠浅，拒绝了。
她又跟我讲了个故事，说小学二年级她不认真写作业，她爸爸一气之下把她的猫扔到了楼下，家里再也没养过动物。从那时，她就抑郁了。
看着她眼巴巴的望着我，我心软了，养吧养吧，唯一的条件就是让她给猫打好疫苗，一定装笼养，放她房间不能出来。她兴高采烈答应了。
06
半夜，听见轻微的响动，小梦蹑手蹑脚进来拿走了我的手机。
我起身敲了她卧室门，问她拿我手机做什么，她靠在床上不看我，说是录视频和证据给别人看。我问什么证据，给谁看，她就不作声。
看问不出来什么，我平静地警告她，她的行为越界了，侵犯了我的隐私，不能再有下次。
感觉她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我有点害怕，觉得那时的她和刚住到一起的她有点不太一样，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随后，听见她在房间接电话，声音很大:“打钱来。现在就打！没钱吃饭了！不，我不回去！我很正常！是你们有病！”
“我不吃药！我一个月没吃药也好好的。你们寄了我也不会吃的！你们不准来！”
我才知道，她擅自把抗抑郁的药停了，她想被当做正常人看待，吃药这件事总在提醒她——她和别人不一样。她受不了。
07
小梦给猫起了名字，叫曹不二。来自她心中的恋人。。
她有个谈了五年的微信男友，叫曹英俊。我逗趣的要看她和他的聊天记录，听他的声音好不好听。
点开手机，满屏都是小梦的消息，对方没有回复过一个字。我问曹英俊回复过你吗？她说回复过，不过不是用文字，是用心交流。
我问:“怎么用心交流？”她甜蜜地笑。
周末我们都在家，我做饭时少了袋调料，她下去马路对面买，窗户就能看到对面超市，步行来回六分钟。她去了半个小时。
我打电话催了一次，短信催了三次，看到她低头按着手机，在马路边站着。
一个小时后，她回来了。我闷闷不乐地埋头吃饭，她解释说曹英俊知道和我住一起，我们无话不谈，他吃醋，就控制了她的手机，让她上不了网，所以刚刚她很生气，在下面和他理论。
咬到一半的鱼被我吐回碗里，伸手，我要看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她乖乖把手机给我，满屏的又只有她一个人发的消息。
我问她:“他到底怎么和你交流的，一个字没有，你知道他开不开心？他知道你开不开心？”
小梦神秘地浅笑:“我们用信号波交流。如果我手机上的信号显示格是满的，我就知道他开心，如果不满他就不开心，如果一下满一下不满，那他就在自卑。”
“我吃饱了，你慢慢吃。”我放下钟爱的海虾，回到自己房间。
08
也许恋爱谈得太投入，小梦无心收拾。她常常躺在床上玩手机，不再买菜做饭，我做好了喊她吃，她说减肥不吃，却一晚上叫三次外卖，都是炸鸡汉堡和烤肉。
最后一次外卖是十二点多，吵的我用被子捂住耳朵。
以前我还会坐到她房间聊天，后来在客厅都能闻见她房间的臭味，我就不去了。
隔着门缝，我瞧见她每天用的洗脸毛巾搭在垃圾桶上，几天没洗的内裤和一堆衣服，凌乱地堆在地上。
无论她房间怎么脏乱只要不影响我，那是她的空间，我不干涉。她却没有遵守诺言，曹不二总在房里乱窜，我的床上，客厅沙发全是毛，甚至猫尿。
她上班去的时候，才把猫关在笼子里，猫把碗打翻了，渴的一直叫唤。
我身上起了红疙瘩，擦花露水不管用，以为是水土不服，结果亲眼看见一只跳蚤呈弧线在我眼前闪过。我差点晕眩。
我想跟她好好谈谈猫的问题，她抱着猫的样子有点渗人:一身宽大的黑色筒裙像袍子包裹着她，浓浓地黑睫毛膏冷冰冰射着我，手里的黑猫明明睡着了，她的红指甲不停地撸着，猫根本挣脱不了。
09
猫的问题没谈拢，她的理由是猫太小了，医生让过几个月再打疫苗。
猫开始拉血，得了猫瘟，她丢到医院就不管了，因为没钱支付医疗费。她瞒着父母养的猫，生活费很快又捉襟见肘。
我跟她商量:“小梦，我们之前说好的，如果你养猫不影响我，你可以继续养，现在它对我造成很大的影响，你可以按之前说好的把它送给别人，你的亲戚朋友寄养也行，以后还可以要回。”
小梦冷冷地拒绝:“我不送它走，你可以走。”
我愕然:“你这是什么意思？”
当时我们合租，一起付了半年房租。
原来，小梦想搬去跟实习认识的同事一起住，可房东说我们是一起租的房子，除非两个人同时走，否则不退她房租。
我觉得好笑，我没必要为了成全她的个人意愿，折腾自己搬。
见我不同意，她气呼呼地抱着猫回了房间，塑料拖鞋在地板上踢踏踢踏地响。
几天后的一幕，让我改变了主意。
那天她明明很早就出门上班，我们公司因为机器故障，提前两个小时下班。我走到楼下，老远看到路边的行人在指指点点什么。
走进一看，小梦背对着我，面向马路上的车流，低头专注按着手机，披头散发，上身白T 恤的吊牌在屁股后面挂着老长，像个尾巴。脚上的一双运动鞋，都没系鞋带，像蚯蚓散在两边。
我轻轻喊了她一声，她没反应。我在手机上问她在哪里，她说上班。
我开始在网上留意新的租房信息。
10
小梦知道我愿意搬走，她很高兴。
我相信了她有精神分裂的事实，不敢对她发火。她越来越任性。
把被子丢在进门过道上几天，也不知道她还要不要。酸奶机不洗，蓝绿色的霉冒得像豆芽一样，问她还要不要，回答要就没下文了。开着窗户开空调，电费让我揪心。
终于要搬了，我不忍心就这样和她分开。不知道她下一个合租的人是怎么样，她明显不能照顾自己。思考再三，我再次跟她父母联系。跟他们讲了一些情况，建议他们最好把她接回身边照顾。
刚开始他们不肯，一再跟我说，小梦很喜欢和我住，说我对她很好。他们很放心。知道我已经找好房子后，立即说马上订车票。
第二天他们就来了。听我当面又重复了一遍小梦的异常，她妈妈警觉地问:“她几年都没吃药了，早就好了，是她自己告诉你高中掐别人，还是你听谁说的？”
她的眼神几乎要吃掉我，像刑讯逼供一样。连问我三遍，我都说是小梦自己说的。她丧气地坐回沙发，小声骂:“真是个傻缺。”
以为她父母来了，可以放心了。没想到，不仅小梦没走，她父母也在这里住了下来。第一个晚上，她父亲睡客厅沙发，第二个晚上他们一家三口都睡进小梦卧室。她卧室只有一张单人床，一米二。
有她父亲在，我晚上都不好意思穿睡衣。一天晚上，她妈妈在客厅逗猫，猫跑来跑去的叫。我打开手机:22:30。
到客厅礼貌提醒过一次，回来躺下，不到十分钟，猫又在客厅上蹿下跳。她妈妈接电话像在哄谁:“哎哟，我们过几天就回来啦，你哭啥？别哭啦，过来看你姐姐，不会把你丢了滴。”
我实在受不了，明明可以去小梦卧室接电话，偏偏在客厅那么大声。我想想第二天还要早起上班，就又起身去客厅和她理论。
她妈妈上下打量了我几下，马上像变了一个人，之前礼貌客气的阿姨变成泼妇般，大声嚷嚷:“都住一起不懂得包容，就你南方人娇贵！我小梦好好的，就是和你住一起才犯病，你还这么凶，再凶我就报警给你看！”
小梦爸爸在厕所刷着小梦的运动鞋，小梦仰躺在自己床上玩手机，黑猫听见小梦妈妈的叫唤，朝我们“喵喵”叫了几声。
而我，完全愣在原地。
几秒回过神后，我淡定地回答:“你报吧，现在就报。刚好让警察查查你女儿在医院的纪录，到底是高中还是现在犯的病。像你们这样的父母，才会让有病的女儿独自到陌生的城市和陌生人合租，遇到我，算你们走运。”
忍受了几日，我搬走了。后来听房东说，他们回老家了，但过了一个月才回来搬走。为此，我白白损失了一个月租金。
11
我删除了小梦的微信，渐渐淡忘她。2019年春天，她又添加我，给我道歉说当时确实犯病了。我删掉了验证消息。
我还住在D 市，经过曾经合租的那栋楼，会忍不住在楼下人群中找寻。仿佛还能看见一个女孩子，没系鞋带，低头按着手机，用信号波给她的隐形男友诉衷肠。
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跟心理咨询师朋友聊起她，我说是不是校园霸陵或者父母生了妹妹后的忽视，导致她精神分裂？
朋友说精神分裂有时分不清幻想和现实，她告诉我的，我又怎么知道是不是真的？
我有点恍惚。小梦，2018年的合租，这一切，真的发生过。愿她父母能把她留在身边，善待。
作者寄语：很心疼这个小妹妹，虽然我只是她人生旅途的过客，但仍然希望最终能有人懂她。壹心理说这世界上只有两种人，被看见和不被看见的人。祝福有生之年，她能被爱看见。
作者介绍：七秒
愿余生，我可以仗键走天涯。
作者联系方式：微信号zyq18872409611七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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