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八阿哥夺嫡失败的众多原因中,有一点非常致命,就是没有处理好和脏手套—皇长子允禔的关系,与允禔过从甚密。
一、康熙四十二年到四十七年之间的政治形势
一方面,太子允礽最大的靠山—母系赫舍里氏的掌门人,外叔公索额图因被疑谋反囚禁至死(康熙四十二年),允礽也因与索额图的密切交往受到极大牵连。
允礽脾气暴躁,久为太子的经历又让其习惯了居高临下,与其他皇子和王公近侍多无深交(只与皇十三子允祥交好)。其与索额图一系深度绑定,索额图获罪后,支持允礽的政治势力大衰。
这让皇长子、三子、四子、五子、七子、八子等众多已经开府的皇子明白看到了争夺储位的希望。特别是参与密审索额图的八阿哥允禩,想必也从那些手书密谕中,感受到父皇对太子的猜嫌防备,继而热血沸腾,涌起取而代之之心。
更重要的是,缺少了索额图的支持,太子便没有了主心骨,更加无力抵挡来自父亲的疑忌与反对势力的冲击,他精神高度紧张,行事色厉内荏,对王公大臣、近侍随从动辄打骂,屡屡做出不合身份的举动,为后来的一废再废埋下伏笔。
但另一方面,索额图被囚乃至死亡并没有影响允礽的太子地位,在整个过程中,允礽获得了康熙帝的刻意保护,未被公开责难半分。
此时的太子,如同立在悬崖上的鸡蛋,看上去摇摇欲坠,但如果没有人吹上一口气,还真有可能就一直屹立不倒。何况老皇帝已经五十多岁了,虽然身子骨尚且壮健,但在医疗条件落后的古代,谁也说不准会不会哪天突然圣驾宾天(清朝皇帝壮年暴毙者不在少数),到时候太子就自然而然的继位了。
但如果贸然去吹这口气风险也极大—一则太子并没有谋反之类的重大把柄,除了期待太子在高压下自行犯错以外,不免还要用上其他一些非常手段,这些手段必然留下蛛丝马迹,成为日后的定时炸弹。实际上,最终动手者允禔即因日后被查明曾经魇镇诅咒并密谋暗杀太子,被康熙帝下旨将革去王爵,在家拘禁。
二则康熙帝舐犊情深,在册立太子的三十余年间,与太子乃至皇长孙弘晳朝夕相处,感情匪浅,就算对太子失望,也很容易迁怒于检举之人。康熙在废太子后表示“朕将朕躬安危托付与直王(即允褆)守护,但绝无废胤礽而立直王为皇太子之意。直王为阿玛之事忠心行走,然性情暴躁愚昧。直王,朕实无立为皇太子之意。”直接堵死了为此事上蹿下跳的允褆入主东宫之路,其中即不无对允褆的迁怒因素。
二、夺嫡者的博弈选择
在此形势下,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玩家,动用脏手套将是一个非常好的博弈选项。
具体来说,就是选择一个有一定分量却又头脑简单的目标当打手,以与太子的不睦做挑唆,以未来的储君之位做诱惑,唆使其当出头鸟,强力挑拨太子和老皇帝的关系,促使老皇帝下定决心废黜太子。
在这场夺嫡大戏中,皇长子允褆无疑是充当脏手套的不二之选—首先,允褆性格暴躁,冲动无谋,易于被影响控制。其次,允褆与太子素来不睦,一旦太子继位,很可能于其不利。最后,允褆野心很大,其作为康熙帝长子,素来认为自己最有资格继承大统。
站在幕后操盘者的角度来看,如果允褆作为倒太子的急先锋,则行动的潜在风险将全部由允褆承担,哪怕所谋不成,太子仍然能保住地位,那么只要再换一副脏手套,就可以随时继续向太子发起攻击。
甚至更深一层,如果允褆运气爆棚,不仅成功废掉太子,自己还因踊跃表现被册立为新的继承人,那么只要把他之前做法诅咒甚至密谋暗杀太子的勾当抖搂出来,也可以分分钟让他倒台,而不会产生尾大不掉的局面。
三、八阿哥的致命失误
从后面政局发展的方向来看,允褆的确是充当了这一吃力不讨好的打手角色,而拿他当枪使的人已经隐藏在历史的迷雾之中,但从允褆和八阿哥密切的关系来看,八阿哥嫌疑也自不小。
首先,假设八阿哥就是那个幕后之人。那么八阿哥所犯的致命失误就是没有与允褆及时切割。前面分析过,挑拨康熙帝与太子的关系是一项危险度极高的工作,如同火中取栗,稍有不慎就会反噬自身。
既然要用到脏手套,就要与脏手套划清界限,做好随用随扔的准备,不要幻想手套在做完脏事后还能再帮自己一把。康熙四十七年,太子被废,始作俑者允禔在得知自己储位无望后,直接向康熙帝举荐八阿哥允禩为皇太子,并称一个叫张明德的看相人曾经说过,允禩以后必然大贵。
八阿哥虽然夙有夺嫡之心,但惯以宽厚稳重示人,并没有引起父皇的格外警觉,废太子时,他本人在京留守,亦无甚嫌疑可言。哪里料到一向结好的长兄如此莽撞,竟然在这样敏感的时刻,直绰绰保举自己为太子,且说出背地里请相士看相的事,令康熙皇帝一下意识到诸皇子潜蓄阴谋、结党夺嫡的严重性,将本来印象不错的允禩一齐痛骂,斥为“党羽”。
对这个看相人张明德,康熙帝马上下旨,让人仔细查访,哪想到一下就牵连出一件不得了的大案。原来张明德是当时北京城中颇有名气的异能之士,据说不但会看相、算命,还认识十几个神出鬼没的武林高手。他结识了很多不安于位的皇子们,不仅曾偷偷为八阿哥看相,甚至为允褆密谋,打算暗杀太子。
张明德之事一经查出,八阿哥夺位之心立即昭然若揭,他收买人心的野心之举引起了康熙帝极大的警惕和反感,今人常说的八阿哥争取之心过于露骨,其实就指此事。
要知道,后面九阿哥、十四阿哥舍命为八阿哥作保,以及满朝大臣一直推荐八阿哥做太子等事,既可以看作私下收买人心的勾当,也可以看作兄友弟恭、尽得人心的贤德之举。废太子前,康熙帝实际上对八阿哥青睐有加(首批受封贝勒、令其审理索额图案),后来之所以一直视八阿哥为野心家,就是因为张明德一案给他打上了永久的标签。
而八阿哥与允褆同时涉入张明德案,无疑暴露出他对脏手套危险性认识不足。没有及时与允褆切割,反倒将自己把柄给到允褆手中,如同怀抱雷管立于火山口边,不免粉身碎骨的结局。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挑唆允褆的另有其人。但即使这样,八阿哥也应当保持足够的政治敏感性,认识到允褆这个天然脏手套的危险性,甚至提前看出他被当枪使的蛛丝马迹,或及时劝解,或尽早切割,而不是认其自爆伤及自身。
总之,皇长子允褆在康熙朝夺嫡大戏中担当了脏手套的角色。无论幕后主使者为谁,与其交往甚密的八阿哥都没能及时发现危险尽早抽身,而是继续与允褆深交,甚至授之以柄。最终被允褆连累,给康熙帝留下了及其恶劣的“野心家”印象,直接导致自己失去了入主东宫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