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莲儿见众人奔入场内,只道他们是来帮助叶冠棠的,冷笑道:“原来叶老爷子早就找好了帮手,看来今天是不能善罢甘休了。”
叶冠棠并不理她,快步走到梅文浦跟前,拱手一礼,笑道:“梅帮主,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北方战事频仍,梅帮主常年忙于抗敌,已经有很久没来过弊庄了吧?”
梅文浦也是回礼笑道:“叶庄主,久违久违。这一段契丹人疲于应付女真人的进攻,哪里还有精力南侵?因此我们得以脱身,一来是拜会故友,二来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办。”
叶冠棠白眉微扬,问道:“看各位再兴会朋友都到了场,还有官府的人同行,能惊动各位的不知道是什么大事情呢?”梅文浦瞥了一眼杨少真等人,肃然道:“我们是一直追踪杨姑娘而来的。”
翁索华闻听此话,戟指梅文浦身后一人,大骂道:“吴千之!原来是你告密!竟然连拜把兄弟和大当家也出卖,你娘的不是人!”迟剑一直目不转睛盯着郭慕帆,担心他对杨少真不利,听翁索华大骂,才发现他身边站着的就是吴千之。
吴千之哼了一声,也高声道:“四弟,杨少真勾结异族公主,陷害郭军师,对官军巧设圈套,致使官军三十万大军惨败于契丹区区一万兵力下,你们缘何还要维护她?”他此话一出口,四下骚然。杨少真率众抗辽,声震大江南北,人人称颂,怎么会突然之间成了叛国投敌的败类?
翁索华闻言大怒,跳着脚骂道:“放屁放屁!咱们从小看着大当家长大,她是什么样的人你难道不清楚?怎么会听信郭幕帆这小人的话?要俺说,你们一个个都是糊涂蛋!”
郭幕帆冷冷一笑,道:“如今的杨少真早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杨少真了!”迈步到场子中央,伸手从怀里取出两个卷轴展开,却原来是两张画像,上面画着的赫然是杨少真和耶律雁翎的模样,并盖着大红官印。
他接着说道:“我大宋天威浩荡,女真人仰慕已久,特派使臣来盟,合力降伏契丹。蔡孜蔡元帅率领精兵三十万北上,本来势如破竹,收复燕云失地指日可待,可是就是因为杨少真勾结她师妹、大辽公主耶律雁翎和辽军都统耶律大石,假意营救马先锋,赢得他信任,放假消息迷惑我军,致使契丹军乘虚而入,侥幸得胜。朝廷已经在各地发下布告,务必要拿住女匪杨少真和契丹公主耶律雁翎,为国除害!杨少真竟公然将耶律雁翎带回绿巾军,并打算要绿巾军为之卖命。翁索华,此事不假吧?”
翁索华道:“大当家的确实带了辽国公主回来,不过俺还是相信大当家的不会投敌叛国。”郭幕帆哈哈大笑道:“既然你也承认是实情,就不用我多说废话了。”
郭幕帆狡黠无比,说话虚虚实实,半遮半掩,杨少真带回耶律雁翎是不假,但这又怎能她就此叛国投敌?郭幕帆向翁索华诘问,便是利用他头脑不清的弱点,无法否认自己的话,给众好汉以错觉。
吴千之道:“在下父母和兄长都是被契丹狗所杀,此等血海深仇不报,真是枉做男儿!在下从小发下誓言,与契丹人不共戴天。那耶律雁翎既然是契丹公主,自是罪不可恕,在下定要将她碎尸万断!”
梅文浦抬手拍了拍吴千之肩膀,示意他冷静一下,向杨少真道:“契丹狗多年来不断犯我中土,杀我同胞,种种家仇国恨不胜枚举。杨姑娘,老夫和你相识已久,真不敢相信你变化如此之大。想来是那契丹公主奸诈狡猾,蒙骗了你也说不定。不论如何,就请杨姑娘先交出契丹公主。以杨姑娘以往所立功绩,老夫一定尽力说服朝廷免你死罪。如今官军进攻不力,与辽军呈胶着之势,如能擒住辽国公主,必会利于我方扭转战局。”
杨少真昂然道:“梅帮主,多谢你好意。少真自认不是见利忘义、卖国求荣的小人,无愧我心,也不惧人言。至于耶律雁翎,莫说她是我师妹,即便是素未谋面,少真也不会将她一个无辜之人交出来任你们宰割!梅帮主要以她做人质,不觉得此举有背侠义之道么?”
梅文浦微微一怔,罗大鹏已在他身后喝道:“杨姑娘到如今还想庇护那番邦公主,真是不可救药!”任云天也道:“杨姑娘,你维护同门,我们也是十分敬佩,不过自古便有大义灭亲之说,为了江山社稷,咱们个人的虚名又有什么打紧?”
忽听有人一声断喝:“要抓一个女蟊贼,何必这样婆婆妈妈!看我把她拿下了!”说话声中,一个身着官服之人已经纵身而起,抽出腰刀,扑向杨少真。他动作敏捷,武功竟然不弱。
杨少真不避反上,单掌按他胸口。那人一招“环臂报刀”,守住门户。杨少真身形半转,如蜻蜓戏水,如玉树临风,已踏到他身侧。那人见自己破绽尽出,紧忙运转手腕,使一招“夜叉出海”,单刀反撩。
他快,杨少真更快,左肘轻撞,封住他肩井穴,令他手臂麻木,右手已将腰刀夺了过来,反手击出,刀背重重拍在那人背后。那人哼了一声,瘫软在地,昏死过去。这一招空手入白刃,只在转瞬之间,不少人见杨少真风姿绰约,都大声喝彩起来。
杨少真抛却腰刀,凝目注视郭幕帆,道:“万万想不到一个全家被官府冤枉致死的人反而会投靠朝廷,甘当鹰犬,更颠倒黑白,蛊惑人心。我当日逐你出绿巾军并未做错,只可惜一时心软,没有揭穿你的本来面目!”
郭幕帆狞笑道:“我也可惜那一箭没能射死你!”杨少真闻言,眼中寒光一闪,恨声道:“原来官军兵败那一日,混乱之中向我射箭的是你!”
原来杨少真当日救得马扩返回宋营之时,郭慕帆也在那里。他投靠蔡孜,对他刻意逢迎,而对杨少真、绿巾军百般辱骂,进而又诬陷杨少真勾结辽国公主,意欲对付宋军,以博得蔡孜欢心。
蔡孜正自为指挥不力、损兵折将而懊恼,听他如此一说,以为可以做推脱责任之辞,便收容郭慕帆留下,心想若能借用郭慕帆之力铲除绿巾军这块朝廷的心病,也算立下大功,升官发财自然不在话下。
待到杨少真与蔡孜对峙,郭慕帆却是不敢露面,一来忌惮杨少真厉害,二来心下有鬼,做贼心虚。不想随即宋兵慌乱退败,混乱之中郭慕帆见到杨少真四下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人,顿时恶从胆生,取过弓箭对准她射去。
杨少真中箭落马,郭慕帆本待再补几箭,但见一队马群奔来,四下里横冲直撞,势不可挡,急忙拨转马头而逃。杨少真夹杂在马群中间,奋力左右躲闪,怎奈身中重伤,力不从心,接连被马匹撞了几个趔趄,终于体力不支,昏倒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只觉得脸上阵阵发痒,一股热气扑面而来。她睁开眼睛看去,却是一匹马儿伸出舌头来舔她的头发。她勉力爬起身子,放眼四望,只见山间野岭遍布死尸,几座营房兀自燃烧,升起滚滚浓烟。
杨少真自幼习武,体质异于常人,当下忍痛拔出箭羽,奋力骑上马背,望东而行。然而毕竟失血过多,渐感体内虚弱,口干舌燥,竟而趴在马背上沉沉睡去。
待到她再次醒来,只觉得身上暖融融的好不舒服,睁开眼,见自己身处一座小茅屋之中。这茅屋中间燃着炉火,窗前摆有木桌木椅,简陋无比,自己则躺在草席上,身上盖着的被子洗得发白,也分不清原来是什么颜色了。她想要挺身坐起,却触动胸前伤口,忍不住哼出声来。
或许是听到她呼痛,外面一个人揭开草编的门帘走了进来。此人慈眉善目,头发银白,却原来是一个老婆婆。她见杨少真要起身,急忙走上前来,将她扶起,道:“谢天谢地,姑娘你总算醒了。快来喝点汤水暖暖身子。”说着从木桌上瓷钵中倒了一碗水,递了过来。
杨少真谢道:“多谢婆婆救我性命。”那老婆婆道:“是我老头子见到你昏倒在马背上,满身是血,把你带回来的。哎,这年月兵荒马乱的,你一个女孩子家可要小心啊。”正说着,又一个人走了进来,是一个驼背的老者,手中提着箩筐。
老婆婆道:“老头子,这姑娘醒了。你瞧她身子多硬朗,要不然只靠咱们的山野菜,怎么能救得活她?”老者笑咪咪的道:“是啊。姑娘,这里是荒郊野外,如今刚刚开春,也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我们老两口岁数大了,想打个野兔子什么的也力不从心,只好叫姑娘多担待了。”
杨少真连忙道:“两位老人家太客气了,你们救我回来我已经感激不尽了。”稍叙家常才知道这两位老人姓常,都已经六十多岁。这一带以往战祸频频,因此无人定居,只有这两位老人独自在这荒野间居住。
杨少真问道:“婆婆没有子嗣么?缘何在这里居住?难道不怕宋辽开战,祸及自身?”两位老人对望一眼,满面笑容尽失,老者叹口气说道:“不瞒姑娘,我们本是住在辽国的汉人,有一个独子。孩子长大以后去当了兵,他们的长官也是汉人,带同部下投靠了大宋。我这孩子孝顺的很,怕我们会摊上麻烦,就将我们接到了大宋。无奈宋军根本看不起投诚的汉人,克扣军饷不算,还把苦活累活尽归到他们头上,打了胜仗就说是自己的功劳,吃了败仗便推托是他们不卖力。孩子回来和我们诉苦,说在辽国的时候,契丹人还叫他们汉人,而在大宋,人人都叫他们北人,竟然不把他们当作自己人。我儿子一气之下偷偷跑了出来,带着我们四处藏匿。想不到天下之大竟然没有我们容身之地。好在后来辽国无暇攻击大宋,这一带太平了许多,我们商量了一下,就来到这里居住,靠种菜打猎为生,倒也平安无事。”
说到这里他重重叹了口气,语气哽咽起来:“没曾想我儿子去年冬天出去打猎时遇到群狼,年纪轻轻就离我们而去。”老婆婆听到这里,早已是泪眼婆娑,道:“我那苦命的孩子若是还在人世,应当和你年纪相仿。”
杨少真也是一阵心酸,刚要安慰他们几句,忽听外面有马蹄声响,十几匹马飞奔而来,接着有人喊道:“这里有人家,好奇怪!大家去搜搜,说不定那女匪就在这里!”十几个人粗声应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