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的夜晚

夜晚是一个没有尽头的彼岸,我听到世界的所有声音,故而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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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的雨季到处都是看不见的水坑,松动的地砖或是未修缮的土地把城市卷入泥泞之中。我相信白淮不怎么在意这些,有的是人为她铺上整洁的羊毛毯垫在她的红底高跟下,也有人会为她撑起黑伞开路避雨。

她所需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倾斜她的身体坐进车里罢了。车灯缓缓打开,照射出强烈的明光。人会因光线的照射而拉出长长的光影,当然,也会睁不开眼睛。雨因照射而被衬的更加鲜明,那种细小的水珠在暗夜里闪着沉默的光。这辆低调却尊贵的车飞快的奔驰在雨夜中。

可主人是否和它一样急切呢?

白淮知道的,与她而言早上不复存在,下午很短,夜晚很长。日光不再鼎盛,而年华却依然鲜嫩。她愿事不与愿违,一切照旧。

可其实在她临行前其实我还在揶揄她。我说,“白小姐,请问你能别无视了吗,这么闹心的时刻,你这茶喝的倒是清闲”。我悻悻的推搡着她的肩膀,急迫的问候着这尊小太后。

白淮瞥了我一眼,“是你很急”,她没心情的说。

“我还好”我也只能坐下在她的对面看着她,也算提起她快点。

哦我承认,她确实一点也不是什么善类,可是她闲,但她闲归闲,该认证的人还是她的。

最后她还是放下我曾经千里迢迢为她背回来的印花骨瓷杯,提上她的包站起来走了出去。

不领情的自然是我,多年的直线思维让我不过脑子就说出“门口垃圾带一下”。她嘲讽的说滚,然后看似轻柔的关上了门。

深夜的时候,我架着我的人字拖提着调好的骡子上楼了。骡子是白淮送我的配方,但我想不出什么高贵的名字,于是就让她选骡子马子还是猴子。然后她白了我一眼。

但无所谓,反正比喝啤酒让她觉得上档次一点。楼上是我的落地窗。没有任何修饰的窗,像是站在世界的顶峰一样,能看见生活的每个角落,每个在角落里残喘的蝼蚁,每个不曾被社会记住的样子。白小姐夸赞我这难得的品味,说我难得能想爱这么悲凉却大气的装饰。

我不以为然,只是接受她的任何评价。

可今晚的雨夜似乎格外热切而漫长,长到我重新打量整座城市。等到头顶的飞机声响起,我才觉得自己醒了过来。

凝望着灯红酒绿的绚烂,我对这里的爱第一次那么明朗又悲伤。感情上似乎是有哪块破碎的厉害,被谁带走了一样。光影盘旋的街道卧在这座城市里的样子,像是哭泣。有摸不到的冷气萦绕在土地上。它们是一生都无法解开的锁一样。散发着剔透的银光捆住像巨龙一般的城市。里面的人看似来去自由,却无从结束。

我摇摇头,是我太醉了吧,连想象都变得诗情画意。

  “阿淮发来消息” 我的手机上有这么一条显示着,其余的全是广告和推送,我知道只有白小姐的消息才会响起。可我没想看,只是又闭眼翻身了过去。怎么猜也都是她到了她要开始了。事实上就是的,她降落在了需要的地方罢了。我知道与我曾经同姓的一位男士会牵起她的手,为她撑伞和开路。于是我安然的睡去,一身软骨头塌在地上,一切不知所踪。这是我父亲的葬礼。

///

白淮自认对这种事情游刃有余,她本来就是冷漠的人,所以来到这里,不过只是遵从我的请求罢了。

她挥手支开了身边撑伞的男人,换上隆重的黑裙子和绣满白玫瑰蕾丝花边的手套。她从我为她精心缝制在裙子里的小兜中,拿出眼药水为整个氛围增光添彩。我曾经教导她并让她学会如何收起打心底的那份愉悦,懂得换脸的人才能更好的走入未知的乐园。

那么庄重又肃穆着,白淮闻得见腐朽和讽刺的味道。人群耸动而虚假着,他们为她让路,仔细打量着她的脸颊上的眼药泪水且品味着她的穿着打扮。很可笑吧,哪怕是送别的时刻,也是如此虚伪。但她深谙一切的流程,无视目光坐下在首位,听着牧师悼念着逝去的人。白淮其实暗爽于今晚死去的是他讨厌的父亲,但也不爽于这洋屁充斥在她耳边形成的吵闹。

总有人说人类的悲欢其实并不相通,有无数死者的裙带关系在此纠缠哭泣或哀悼,但人的悲欢大概率是相通的,她明白,不必太过于执着离开的一切。该如何选择的是你即将踏入的土地的时候,每一步都该谨慎。因为一旦走进泥沼,就永远失去了选择的权利。

我也曾经这样告诫过她。

////

    雨夜城市的日光照样升起,伴着潮湿和所谓土地香味的空气。我深深的躺在窗边肃穆的模仿着他死去的样子。

曾经的我也被他假意的关上棺材死去,现在的我讽刺着已经死去的他。父亲和儿子是一种纠结和利益相通的关系,父亲永远想要自己的儿子能够好用而时刻准备着。所以父亲付出一点温情做为代价,我就是那个永远都上钩的蠢儿子。

现在的我时刻准备着要梦见他。我梦不到他的,总是有个声音在我心里响起,但我相信我能梦见。哪怕是那么清明的我也因跨越不了时间而感到这份悲伤,我一动不动的平躺着,安详又搞笑的像是一个仪式。

很久很久之后,我像是失去了心智一样睡着了,等我再睁开眼睛,我看见白淮像我走来。我终于能等到一只手拉起能整个我。我知道只有白淮。她那种宽广到跨越时间的包容笼罩着我,让我感受着世界的温暖都只来自她的怀抱。

曾经的我带回阿淮,我本以为是我带着她穿越时间,但未曾想过,我才是停滞的,她是穿过我的风。她穿过我的过往,回忆,穿过我的身体,我的一切。我才发现,只有我永不向前。

她轻声的安慰着我,这个夏隐秘,苍凉,严寒却火热着。

  “我继承了你该有的那份遗产哦林,一想到那些人的眼神我就觉得好笑呢?哈哈哈林我和你说你们家的人也太搞笑了吧。”她和我分享着这些,我又闭上我的眼睛靠在她的身上。

这个夏,已经结束了。


/////

伴随着年华的短去,夜愈发漫长又孤寂。

我知道很多时候忘却是对一段过往最好的答案。但多少人又能做到,多少人又能安然离场?现在的我看不清了,平静的悲伤又重新涌上来。大概率是因为我一直不喜爱南方的秋天,但我又深深眷恋着这种严寒到丝丝入扣的平静。

    而白小姐,确实是不爱生活的主儿,在这点里我们一点也不相同,她的厌恶却并不影响我喜欢雨天。但现在的我几乎没有晨间,只能回忆那种睁眼就能瞥见雨落在窗上形成的水珠,听见它们拍打着地面的声音,这样我很快又会沉睡,祥和的味道萦绕在我的鼻尖。我能嗅见一切温暖和安稳的味道。

    白淮坐在离我很远的椅子上看了我一眼,我能感受到她目光里的温柔。我知道我看起来真的很逊,那种把悲伤刻在脸上几乎留下痕迹的样子是我最讨厌的。但我真的努力了。虽说情感不曾有太多交集,但血逐渐呈现一种流断的样子,仿佛提醒着我这种悲伤。内心毫无波澜,身体却自主的为我反应着。太逊了,我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夜已经那么深了,我能清晰的看见挂在天空的,嵌在我心里的月亮。那种带着酸楚的情绪蔓延的那么快,完全超过了我可以反应的速度。我看向我的白淮。“你不是我的孩子的,所以你会回到月亮里吗?”我像是打趣她一样的说。她看着我,走过来的步子很轻巧,像她本人一样柔和,随即她躺在了我的身边。她平静的侧过身和我平视,说:“不是的,也不会是的。你不必担心,月亮会永远挂在那里,我也不会离去。”

我说我没有担心,她有什么可让我担忧的呢?我明明只是打趣了她而已。我们都很清楚,故事发生从来都来着运数,从来不是我们自身。我的语气越来越像一个老父亲了,我想,明明说过阿淮是自己的朋友。

这次的我选择闭上了眼睛。我清晰的感受到时光的流失,风穿过我的胸膛,吹起了里面沉寂了太久的血。

一切都明了,我其实希望她离开我去到她爱的地方,正如那年我见过的坐在淮河边的少女,她有她的自由吧。

可白小姐吻了吻我闭上的眼睛,她捧着我的脸,我感受她的手指的热度从眉眼的大拇指开始,热烈的包围着我的下颌。像是讨好我似的,她还蹭了蹭我的额头。

我微笑着看着她,把她搂在自己的怀里,“谢谢你,阿淮。”

//////

(白)

我看见异常柔软的光照在他单薄的脊背上,那么年轻,却又同时苍老着。少年易老,大概就是他吧。

我很多次都想触摸他的一切的,但他只会笑着说,“阿淮,没事的。”  

我记得无比深刻,有一天下午的日光很盛,我们坐在一起聊天。他转身想要离去,我不知道为什么抓住了他的衣角。我太担心他有一天会离我而去,但他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却又很在意。

    他走过来握住我的手。我能闻见他身上的味道,那种伴着冷的烟味,像是长夜一样笼罩在他的身上。我下意识的放开了另一只握住他衣角的手。抽离的瞬间,他也放开了我的手,我的时间因此定格,像是度过了一整个无人的冬天。我对他的爱是一种感恩而流畅的线,可我知道他不会像我一样爱他,我的妄想伴随时间成长。

我知道我这种妄想应当不复存在,可毕竟妄想的名字叫做妄想。我的妄想生长在内心阴暗深处的侧面,像多年不见光的地方一样长出了毒菌。

他太过于的纵容逐渐成为我的养分,恣意疯长。我想知道他的秘密,至少让我知道为什么我该离去。同时我也猜他是永远不会爱上谁的,包括他自己。

我知道他有着一个永久的伤口,看起来痊愈的十分完美,却不知道在那个时刻开始已经溃烂。我慢慢知道这可能是因为他的父亲,或是他曾经死去过又重新活过来。总而言之,我明白很多伤痛看起来都好了,但有些隐藏在皮肤之下莫名的张力会在不经意直接撕裂,会有血流出来了或是出现青红的斑点。我想要治好他的痛楚。

可我愿意等待。无论长夜如何漫长,我相信终有一天会迎来破晓。

我闭上眼睛,我看见这样漫长的夜,是他的夜晚。但也是,我的夜晚。

/////// 入彀

庚子年末,往北是一片寂寥的冬,蚀骨穿胸的冷,却也有人安居一隅。人类希望和这个年如此相似,开启或是落寞,兜兜转转,为有始有终。他站在路的中央看着周身的人绕着他走过,就像是他迎着人去走去一样,来回之间,他却是落得是最热闹的一个。

    白淮清晰的点明了他周身都围绕着温柔的光辉,像是个老父亲一样,他开始对任何事物抱有善意,以至于就算去泡吧,年轻的女孩都会绕开他。可他看起来却并不介意这样的结果,他享受着这种难得的不同,可白小姐实在觉得有被冒犯。他才不是她爹!她只能庆幸还好她不经常和他一起出门,不然人们对他们的误会可能有一个质的提升。

    其实自从她解决完了他拜托给她的问题,他们的生活似乎各自从一种剑拔弩张的状态逐渐进入了平和和平衡的常态。所谓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他自然也不会把自己主动的放在紧迫这一范围内,因此她能想到他的白日也逐渐回到了正常人的水平,可能曾经太长时间的警觉让整个空间仍然残余着紧张,可却总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

    可今天真是太美好的一天了,白淮感叹到。虽然她会和往日一样穿戴得体,现在的她也没有什么必须要再这样穿的必要,或是多年被培养的收敛已经刻下,无论何时,成为别人的箭,也无法预测何时待发。像这样的清晨她会站在房子最大的落地窗前欣赏这一整个城市的破晓,看门可罗雀再到车水马龙,再等到稀松平常后她又会单独为自己泡上一杯茶,若是厌了便再躺下。

    “我可能要爱上这样的生活了。”白淮时常这样喃喃自语着。

    但她清晰着,似乎这种状态马上就将会终结。她深谙她的直觉准确又敏锐,可她完全没有想要告诉他的意思。她只是眷恋这样的时光,她这样想着,而事物的发生总有原因。

    她把自己的所持的一切托付给最信任的人。可有人曾经劝过她,信任不是平白无故的付出,需经过深思熟虑,那不是直觉决定的托付,那是一场豪赌,赌注是你看重的一切,输了就血本无归。

    白淮所看重的一切,不就是那个随时都会离开的人?于是她全然不信这样的后果,少年心性,即使随着太多磨砺和成长,她也放不下对他的那种直觉。她的信赖几乎成为依赖,是一束光也穿不过的黑帘。

而她本着性子坚信着他是那样明亮的人。

她回想到… 那个雨夜

-我听得见他内心的催促,不断推着我越加前进。那是多么戏剧化的一夜。在我离开前他还揶揄我的着装,却也不忘告诉我要带走他门口的垃圾。可我确真切的听得到他那么痛的声音。

    其实我只是为了去代替他祭奠他刚刚死去的长者罢了。因为他不能去。他在世俗里已经死去了。哦,确切的来说,我祭奠的是他死去的父亲。他的父亲曾经放弃他,而为了那些埋藏在黑暗里的浮光掠影,彼为蜉蝣的他自然没有选择的余地。一个时代的荣光和利益与他的存在相比似乎更加重于泰山,撇去他这样的鸿毛以换取更加伟大的伟大,是人类的黑暗面里最具有代表性的光明。想象一滴水流入大海的样子,他就那样被父亲安排死去了。但似乎仍然为他保留了一些仁慈,等到他“死亡”过后,我看见他躺在棺材里的样子,脸庞上是无色的白,可能是药剂昏迷的关系,他看起来毫无生机。我其实明白他的“死亡”,以至于我轻而易举的被同意成为了他的“遗孤”。我是他“一时冲动”捡来的孩子,但我优秀也被他们的世家认可着。

所以遗孤也没什么不好,我只愿能帮到他什么。

  在后来的日子里我来到了有着一扇无比大落地窗的房子,边上放着他的棺材。那也是一个无比深黑的夜晚,有瓢泼的大雨拍打着窗户像是在催促我卑微的心。可我却看见他对我的笑,他堪堪坐起,拉起了我的手。那种寒冷的温度和往常他的手没有不同,却是那么安心的冷,我太久没有听到他那么平和的心跳,仅仅是一瞬就抚平了我所有泛起的涟漪。

  我怨恨这样时代的痛楚,却也暗喜着这样的命运。我能陪伴着他,这种命运里的爱。

    再往后的日子我又无数次回想那个雨夜,雨夜也不断重复着。我知道他不言而喻的悲伤,若是连他的过去都放不下,他可能也不能再是他了。他父亲的葬礼那天我发消息给他说我已经到了,但他不会回我,我也清晰他这样的局促。

    其实不在乎于所谓有目的的捞金,去争夺世家里属于他的那份遗产。可这本就是应该的事。我其实替他而开心着,这就是我那份打心底的愉悦。

    他告诫我人的悲欢大概是相通的。我怎么会不懂,搞笑,如果是上天入地世俗安稳,自然是如此。他又对我说过不必太执着于离开的一切。又真是悲哀,明明执着的只是你自己罢了。我选择你作为我的土地,这将是我最大的胜利。从此我不再需要小心谨慎,我坚信我的土地上不再会有泥沼,就像你永远拥有我一样。

    我只记得他父亲的葬礼持续了很久很久,不像是当年的他被世人盖棺遗忘的样子。这是庄重而肃穆的盛况,无数暗影将铭记今天离开人的模样,有人为世家的统治者哀悼,有人欣喜,有人喧哗。都不同于他。

    可白淮从不相信那种无知的眼泪,她像当年的他在河岸边拉起她的手那样握住他。他就是世俗里唯一能被她铭记的人。

夜晚是一个没有尽头的彼岸,我听到世界的声音。白淮想,”因此也诞生了我的爱”,白淮轻声说到。

 

//////// 囿

白淮小姐的喃喃声让他想起了他初识她的样子。那是一个属于他们的夜晚,在没有什么乐子的八年之前。那个时候的白淮小姐一点儿也不像现在一样漂亮,是个没什么优点也没什么缺点的干巴女孩,有不长不短的辫子却也有明亮的眼睛。他不太记得清了。

他记得她小时候的样子,那时候他坐了很久的飞机来到一个临近的城市谈白家的生意,莫名其妙却又满腹期待。可能是觉得自己要遇到什么人。他那年的时候已经只叫林了。没有姓也不要名,只是被称为林的自己。自己被家族驱逐到只能作为一个小小的下属使唤的时候才意识到。

啊,自己已经不再辉煌了。自己也不再年轻,遗憾被时间筛过后就只能变成一场寂寞而盛大的告别。就像他的她同时离开了自己一样。带走了很多东西,包括他宝贵的灵魂。

林和安排给他的管理者无头绪的漫步在淮河边上的时候看到一个坐在水边的小女孩。在他看来淮河深而不透气,铺在河面上的波光没有月的影子。只是无穷无尽的翻滚着,像他的一半内心一样无措。林走了过去,把穿着皮鞋的脚踩进了在她边上的一处水坑,泥水溅起弄脏了尖头的亮面。他真的毫不在意,从口袋里掏出两片泡泡糖请她吃。

他记得他和她在谈天。他觉得自己找一个发泄口也不错,毕竟小孩子不懂失去的感觉。哦,这个女孩说自己叫昭楠。什么鬼名字,他记得自己说过。更何况她是白家的,白昭楠什么的,真是有一种黑色的趣味。可和她聊天他不由自主的就流泪了,哪怕他失去那么多,昭楠似乎从没有得到过什么。他这样想来安慰自己莫名奇妙的眼泪。

啊,他想起来了。她真的叫白昭楠。可林真的好讨厌这个名字。白淮。他这样重新说过。这个女孩干巴巴的,就坐在自己的边上吃着自己塞给她的西瓜味泡泡糖。她好无趣,也不会吹泡泡。可她说淮河边的天空有着无尽的黑,一切众生都被笼罩在这之下,所有凡尘俗事都会被水面上飘来的风给吹散。

于是自己就坚持着陪伴着她坐在那里。话说可能是我自己赖着不走吧。后来他和管理员去拜访了白总家的大门,哦,做生意。在临淮一带最著名的白家是做鲜花生意起家的,这种美丽的生意似乎生出的后代都比旁人家的更加艳丽一样,所以女孩的降临似乎成为了一件概率太高的事。

    昭楠是这一代的第三个女孩了,这对于白家来说似乎很不妙。听到她的降生消息,抱着期待的父亲气的直接掀翻了摆在他面前的茶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医院,美名其曰还有生意要做。昭楠就这么被扔掉了,名字就是父亲渴求男孩的降临而产生的。总的来说,她浑浑噩噩的游荡在并不需要一个女孩的白家里,在她14岁的时候她的父亲终于有了一个儿子。

不要什么昭楠!林记得自己当时只是这么想。他想起自己还能再任性一次吧。就和白总说什么,我久仰白小姐已久,希望可以能收她做养女。蛤,白总还挺爽快。就这样我就能顺理成章的称她是阿淮了。

我需要一个年轻的灵魂。当时的我只是那么想。

我再次见到阿淮了。我记得我对阿淮说,我是你的朋友。那感觉真是不坏呢。她好认真的记得我的每句话。我想如果她真的用她面前这条用不停歇的淮河来代表自由,也会十分美好。其实这个年纪也没什么可悲伤的。可她却什么也没有。我想给她,哪怕只是帮助路边的小野猫一样。我的有些苦闷难以用言语表达。情绪的泛滥是那么寻常的事,我的那些发酵的苦涩难耐而奔腾着。可似乎月光重新在有泡泡糖的夜晚回落到了我的身上。

就这样我把她带回了我的家。她和我一起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看着永无止境迂回的梦。我希望她永远都看不懂。

我还记得她长得再大一点的样子。我能看见她眼里的明亮了,像是我也为她披上了灵魂的衣裳一样。

我站在窗前抽着一根许多年前没被我发现的柔和七星。有种浓烈的薄荷香气,我不禁深吸了一口气,躺在木质的地上让阳光照在我的皮肤上。我知道白小姐在椅子上看着我。我不担心她会学坏。我只是偶尔想知道她在做什么梦,有什么喜欢的人么,要考虑下再打扮的漂亮点么,自己作为朋友是不是还不够意思?

我真讨厌晒太阳。即使真的很温暖。可那种柔和到包裹一切的光真的能把我变成那样么。我可不信。一切美好的赐予都需要被我斩断。但我可以找人修复我受损的一半。哪怕再多补上那么微小的一点都好。

他站起来走到她的身旁握住她的手。林想,我被阳光照过应该更加温暖些了。我愿你也能更加明亮些。成为一个自由的,也有人爱的女孩。

他从来没有心想事成过,但白淮会成为他的愿望。

///////// 我们

现在。

“把我带去他的墓上吧,阿淮。” 林轻轻的叫着她。

白淮的视线跨过很多道被玻璃折射出的阳光,看向自己的朋友。她依旧握着他的手。她没有说好,她只是轻轻点头。她想林是不是太执着了,这种执着啊无法被消融。像是她去街上买白玫瑰的种子,把它们种在泥土里,悉心栽培等待着它们的长大。最后呢,变成那么刺眼的白,太明亮了,以至于想要丢掉却舍不得曾经的陪伴。

林,变成海鸥吧,这样不必思考要飞到哪里停留。白淮这么想。

“黄泉之国里的伊邪那美等待着伊邪那岐的救赎。可伊邪那岐不曾想过亡妻的面貌竟变得如此丑陋。伊邪那美心生怨恨,从此夫妻反目兄妹两断。千引石间隔的是血与恨的纠葛。连神都无法放下仇恨继续下去。” 林又这么对白淮说。

不是的,不一样,因为你是特别的。白淮又想到。可他到底又有哪里是特别的呢?我不知道。为了家族假死的是林,被抛弃,流放在这个有着大玻璃落地窗的屋子的也是林。没有名字的也是林。他那么可怜,可还是爱着他曾经拥有过的一切,是这样吗?

“是这样吗,林?” 白淮问,“我不相信你和过往的神明一样。你说伊邪那岐,你说过俄耳浦斯。俄耳浦斯回头是因为他无法控制他的爱,毁掉了尤丽提西也毁掉了他自己。但你比谁都清楚不再看过去的重要。所以你一直停在原地,不向前也绝不退后。”

“是啊,我从没有再动过我自己了,可阿淮,明明是那样,我还是把你捡回了我身边,为什么?你知道么?” 林笑着看她,阳光在这个下午已经很淡了,接近夕阳的时候有微微的红色映在他的眼睛里。

白淮自己也不知道,她抬头看他。

林看见她眼中的自己。“曾经我也有意气风发的样子,我曾经是段炎,很中二吧,你去送的老头子的第三个孩子。”说到这里林又笑起来,“以前的段家有我和我的姐姐和哥哥,你去送的老头子最爱的就是我这个最小的儿子。我也很懂得如何让他喜爱我,无非是有个好成绩有点用处,继承他的集团再帮他赚钱。他需要我,所以我懂得把控一切。我有个姐姐叫段林。”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开始泛起涟漪,白淮看见那种和自己小时候一样的神情。

“好吧,最过禁断的不就是哥哥爱上了她?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我的姐姐会给我讲世界上所有的神话,我的姐姐知道我其实不爱做墨守成规的事,我的姐姐会大声对我说男子汉怎么能够逃避!你的目标是要跑到世界的尽头!她也太好了哎,曾经的我只对她说我的真心话。我真的很爱她,但我的和哥哥不同,我知道姐姐永远都是姐姐。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可她就是有一天离开我了,并伴随着哥哥被送往异国他乡。不知道她被迫嫁给了谁,不知道她被如何唾弃。她像陨落一样的死去了。我再也没有可以牵挂的爱了。” 林眼中的涟漪停滞了,他又笑起来,对白淮说,“阿淮,从那时候起我就和父亲反叛了,我拿掉我的名字和身份,我的交易是帮他为了解决公司问题而死去。他永远都会有新的儿子,我只不过是曾经被用过的一个。段炎的火已经被扑灭了。他失去了生命的大半,他只记得曾经有一个叫林的爱过他。所以他只能留下林。”

白淮有些失语,她甚至有些手忙脚乱,她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抚摸他受伤的灵魂。她又伸出手去握紧他刚刚松开的手。她只能对他笑笑,“可谢谢你能把我带到这里。”

夜晚如期而至,在最后一点红光划过天际的时候她带着林降落在了她前不久刚到过的机场。不像上次演戏似的穿黑色恨天高再佩黑色蕾丝手套,白淮看起来质朴而无害,她牵起他的手,带他去她不曾有感的墓地。

富贵人家的坟都那么雅致,摆满了祭奠的花儿和刻着名字的石碑,有十字架和满地的绿草围绕着。那么盛大而圣洁,生者和死者的葬礼都在这里发生过,他们一同被安葬在淡褐色的棺材里。

无人在乎他们怀着怎样的心情死去,也不会有人知道,到底谁还活着。林走向前去,白淮匆匆的想要跟上他。可她从来不知道这个悠哉悠哉的家伙走路那么快,他一下就超前了,他们之间隔着7步左右不长也不短的距离。

她看着他静默的站在那里,他父亲的墓前。她知道那块碑还很新,有喷金的字和几句无意义的墓志铭。某某企业的创始人,多么伟大的慈善家,多么伟大的教育家,还有新时代的革命家。哦是啊,教育家的眼里也不过是容不下沙子的。林看着这块不大不小的灰色石碑竟没什么感觉。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被平淡岁月里的一切冲淡似乎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他这个记性不好的人已经忘记掉了所有被烟,酒和时光洗礼过的苦闷。他莫名想起自己被小白淮从假死的棺材里拉起来的样子。她有好温暖的目光,我甚至感受到了幸福。我对她笑,她看起来棒极了,比我把她捡回来的时候更加美丽,有任何一个少女都会向往的美丽。她的眼睛里倒影着我的笑,因此她看起来也开心了很多,于是我决定常常对她笑。她那旺盛的青春期却因为我而变得沉默寡言,是我不对。

哈哈哈哈,自己到底在想什么呢,这老头死了还不开心吗。可他死的那么平静和盛大,自己不甘那样的美好,终究还是放不下。可姐姐放下了,他想到。林记得,姐姐写信给他,姐姐说世上还有很多美好阿炎都可以去亲自寻找的,世俗之见是那么稀松平常,我无法忍受的是他不再爱我,而不是从四面八方而来的谩骂。我的生命是那么脆弱的个体,我曾经像烟花一样绽放过,我不在意坠落。我和段闻就是我给自己找到的美好。哪怕家族如何,社会如何。我的爱永远停留在这一刻。阿炎也一定能找到自己的美好,你比我们都更聪明,有着能抓得住的自由。

那么自己找到世上的美好了吗?林问自己。还是继续在那种仇恨和悲伤中?

“林!”白淮快步向他走来。夜晚的路灯在同一时刻亮起,半黑的夜四处散发着柔和的黄光。林看见这个女孩的脸上都是关切和担忧,她皱眉的样子和自己一摸一样,就连她的眼睛里,都倒印着自己无助的样子。

林想起把她捡回家的夜晚;想起她长长的反射弧,过了1年她在蹲在角落痛哭说她很孤独;想起他送她去上学,有小男孩跟在她后面跑,自己在她学校的树下边看边笑;想起自己握住她的手的样子,她柔软的温暖透过自己冰冷的指间;想起自己无所事事的时候她会给自己讲冷笑话。

    林想起很多关于这个女孩的样子。

“阿炎长大的时候,也会像姐姐一样对待自己亲厚的人。阿炎不需要找很多朋友,如果能有一个,那么一切都会很美好。”林想起段林的话。他想他现在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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