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晚上开完女儿的家长会,回到家已是十点多,客厅里,孩子她爸坐着看电视。
我问:“湉湉呢?”
他说:“刚刚还在这儿啊!”
我又问:“她洗澡了吗?”
他说:“应该还没有吧!”
我心里有火开始往上冒。都十点多了,明天还要上学,而且他明知我去开家长会了。总是这样,对孩子的事情一点不管。
想起前几天,我接女儿放学回家,回到家时,他爸爸就说有人在门口的池塘抓鱼,问女儿要不要去看。女儿当然开心不已,欢呼着要去看。
我说:“赶紧吃饭,吃完饭还要写家庭作业呢!”
父女俩草草吃了几口饭,急急出门看人抓鱼去了。她爸爸,有着一颗不老的童心。
八点多钟了,父女俩还没回家,我想着,这么晚了,谁还秉烛捕鱼不成?况且湉湉的作业还没写呢!又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二人的身影,我就去院子里找。
在排球场上,看见了“老当益壮”的孩子她爸,排球场旁边的草地上,女儿和一群小朋友跑得满头大汗,但那群小朋友,都是四五岁还在上幼儿园的小孩儿,他们没有家庭作业呀!
父女俩跟我回到家,我气愤不已。就知道带着孩子疯玩,以为好孩子真是这样放养出来的?
自认为脾气比年轻时候的火爆急躁改了不少,所以那天还是算控制的不错的。这会儿想起来,却又有些生气。
走到湉湉房间,她正坐在床上,手里是几本英语绘本,她低头似乎看着绘本,眼睛却瞟向我,自知理亏:“我刚才陪爸爸看了会儿电视。”陪爸爸,好像是爸爸要求她看电视似的。这家伙!
我跟她约定过,除了周末,平时是不看电视的,而今天是周三。
然后她又说:“不过我看了很久的英语绘本,我的作业早就写完了。”
我假装瞪她一眼,然后催着她去洗澡。
湉湉去洗澡,我检查她的书包是否带齐了所有的学习用品。
书桌上乱七八糟,不知为什么,我的火气腾地又起来了。我说:“真是烦人,家里乱七八糟的。”
她爸爸听见我的喊叫声,赶紧从客厅过来:“哪里乱七八糟了?我看着挺好啊!”
我说:“好什么好?我今天下午在商场门口被一个人开着电动车车从我的脚上压过去了。”
孩子她爸爸吓一跳:“怎么回事?哪只脚?快让我看看。”
我说:“就是那只被撞掉趾甲的脚,就是从那只大拇趾上碾过去的。”
她爸让我赶紧脱下袜子给他看看,问:“你感觉骨头没事吧?”
我说:“没事。”
他又问:“疼吗?”
我说:“现在不疼了。”
他反复查看了我的脚,最后下结论道:“应该没事。”
他的反应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内,我的火气又升起来:“我就知道你会说没事。你就不会问一下那个鬼肇事者,不会想着找他算账?”
这是孩子他爸的一贯作风。
他其实挺关心我的,而且是个心胸开阔的男人,在方方面面给了我最大的自由,但他从不会为我出头撑腰,不论谁伤害了我,他似乎都能帮那人找到不得已而为之的理由,不论那人是家庭内部的亲人还是素不相识的人。
上次在一个公共场所,一个戾气深重的女人,上厕所不关门,我不知情,推门,她不做声,却以吓人的力道回退,当时,我的一只脚的大脚趾甲就被全部生生掀起。
那次,我的工作繁忙的丈夫正好休假在家,他及时赶过来带我去医院,但他自始至终没有谴责那个女人一句。
后来很多朋友看我那么难受遭罪,都义愤填膺,认为应该找那个女人赔偿或者让她照顾我。
我将这些转述给孩子她爸,我家孩子爸爸却说:“算了,你找了她,也不会好得更快,不找她,也会好!”(这个真实故事见我的《小心,别被那只老虎灭了门》)
(2)
今天下午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呢?
我站在一家大商场门口等朋友,商场门口车来车往,我专门选了一个有“请勿泊车”标识的地方,认为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殊不知,一部电动车却从我身后钻出来,从我的脚上压过去,幸亏司机当时并没高速驾驶,似乎是刚刚启动。
我的脚并无大碍,但可气的是,电动车上那位男士,居然都不从车上下来,说声:“压到了?”就继续开车准备走。
我生气了,拽住他的车尾巴:“你怎么回事?压到我的脚了,你连道歉都不会吗?你就这样走吗?”
他说:“又不是多大的事,你不要耽误我的时间。”继续发动电摩托,准备开溜。
我火气上来:“我打110报警了!事情大不大是你说了算的吗?”
他见我当真生气的样子,而且我也紧紧拽住他的车尾,他只得停车,从车上下来。
从电动车上下来后,他一直喋喋不休:“又不是多大的事情,你别耽误我的时间,我还要赶着去送水呢!”
他的车上绑着好几个水桶,应该是个送水工。
这个人并没有多可恶,如果他非要走,我一个女人家也拦不住他。之所以这么生气,还在于我觉得,我每次都这么好说话,受伤的总是我。
而且想着那么轻易地宽恕了那个戾气深重的女人,心里总觉得有些窝火。
看着面前这个喋喋不休,但又明显是个社会底层的男人,我似乎也没了斗争的雄心壮志了。
最后,那个送水工说:“要不我给你赔50元,你去买个药水。”
我有些哑然失笑,我说:“我不用你赔钱,但你至少学会道歉,踩了别人一脚,也应该下车来道个歉,对不对?更何况你是车从我脚上压过去了……你走吧!”
送水工离开时,感觉他有点发懵。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我知道,我的本性跟我家孩子他爸完全一样,但我做不到真正像他那样,我的修炼尚未达到他的层次,我仍然会因为这些事情觉得窝火。
回到家,孩儿他爸的反应完全在我的意料之中,我的火气又被点燃,这个人究竟是胸怀宽广,还是对我没有责任心?甚至,亦或是没有男人气?没有狼性?
第二天早上送湉湉上学,我仍然有些烦躁。
大清早,妈妈的情绪是很容易影响孩子的。到了校门口,从车上下来时,湉湉的小脸也跟我一样,绷得紧紧的。孩子的小脸其实就是妈妈的一面镜子啊!
我帮湉湉整理衣领,突然,湉湉的小脸上绽放出一朵甜蜜之极的笑容,真的是发自内心的,甜蜜至极,那抹笑深深地打动了我。
我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那里,朝湉湉走过来一个小姑娘,脸上也绽放着一朵甜蜜的笑容,她是湉湉时时放在心里、刻刻挂在嘴边的好朋友,湉湉的一位同班同学。
那一刻,对那位叫“越越”的小姑娘,我充满了感恩之情。
(3)
送女儿上学后,我在一家咖啡厅坐坐,一边吃早餐,一边随手翻翻手机。
看到了一篇微信文章。
作者说:“这是个推崇狼性的社会,但不知什么时候,狼性和流氓粗野挂上了勾:不粗口就好像不能显出男子气概。”
但作者又说:“未免肤浅。”
作者提到了他最喜欢的NBA球员:史蒂夫·纳什。
“这是个身体单薄的加拿大白人,背部有这严重的伤病,被认为是‘天赋最差的篮球巨星’:肌肉也不算强健;身高中规中矩;看球十几年,我都没见过他扣篮。
NBA是个斗兽场,长人林立、猛兽如云,这里比现实社会更信奉丛林哲学。看看纳什瘦弱身体和绅士气质,你简直为他担心:他能在联盟生存么?不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么?
事实上,纳什不仅立足了,还将名字写进历史:太阳队的队魂,“96黄金一代”的代表;八届全明星,两届助攻王,三次最佳阵容;当然,还有连庄“MVP”——连续两个赛季的最有价值球员。”
“这是个温如玉的谦谦君子。他微笑面对记者的提问,谨慎斟酌话语,从不会厌倦和不耐烦,礼貌地对待身边的每一个人,无论熟悉或是陌生。”
“这是太阳队的绝对领袖。为了纳什,有人放弃高薪和指环的诱惑,有人忘记转会纷争。他不是强势霸气的领导者,他用自己的方式领导球队:让队友更自信、更职业、更快乐,也让球队变得更好。”
“他是联盟里稳如磐石的巨星,他是历史上温暖静默的领袖。他很少有话题和争议,也没留下什么豪言壮语,但却赢得无数对手的敬意:没人敢小看他,没人认为他软,没人会觉得他缺乏狼性。”
纳什有句话,他说:
“对于男人而言,最重要的考验,是无人注视下的点滴汗水。”(for a man,the most important test is your drips of sweat without
someone’s watching.)
同样,作者提到了马龙·白兰度饰演的《教父》,是第一代老教父。
“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他抽着雪茄,含糊不清地说着话,行动迟缓,看上去弱不禁风。——这样一个男人,却是无数男生都梦想成为的人生样本。”
“他为人谦和,不以地位取人;
他风度绅士,多静静聆听,而少夸夸其谈;
他热爱家庭,他富有智慧。
老教父冷峻、睿智、受人尊敬而令人敬畏。他具有令人心折的神秘力量。而这,是狼性的高级形态。
形成对比的,是老教父的长子逊尼:逊尼有健硕的肌肉和雷霆的性格——这样的男人似乎应该更有力量。但我的记忆里,只有他的怒吼咆哮、他的无计可施,以及最后被万箭穿心的惨死模样。”
读完这篇微信文章,我突然对文章的作者,甚至对微信这个平台,都充满了感激之情。
有许多作者,他们在真诚写作,真诚分享。
文章的作者在结尾处写到:
“曾有读者说:‘作为女性,管理时有天生的弱点,脾气不大,不会骂人,十分难过’。其实,狼性不是‘张牙舞爪、虚张声势’的外在表现,而是’排除万难、必须干成’的内在执着。
它可以是雷霆咆哮、狂风暴雨,也可以是掰开揉碎、润物无声。”
很惭愧,作为女性,我却常常是“张牙舞爪、虚张声势”,有天生性格的原因,或许,也有这个普遍焦虑的社会的原因吧。
而我家孩子她爸,我几乎没见过他发怒的样子,他也没冲我和孩子发过一次火,他是个天性宽厚的人,也是个有修养的人。
我的父亲,年轻时性格暴躁,曾令我的妈妈苦不堪言吧?我们兄妹几个也继承了他的火爆性格,我相信,成年后的我们的火爆,也曾令爸爸感受到了痛苦。
我记得爸爸有一次深有感触地说:“这些年,敏敏的性格真改了好多,脾气小了,心胸开阔了,这真是受xxx的好影响啊!”爸爸说的“xxx”是我家孩子爸爸。
我的大女儿,天性像她爸爸,心地善良,不急不忙。
在她三四岁时,有一次,我和她在街上看见一个穿着较暴露的女士,我那时年轻,说话更加口无遮挡,我对女儿说:“你看那位阿姨,这样穿衣服,好看吗?”
女儿摇摇头。
我又说:“这样子穿衣服,好难看!不能这样穿哦!”我以为我在教育孩子。
小小的人儿,将手指放到嘴边,示意我小声点。
她说:“别这么大声,那阿姨听见了,该多难受啊!”
是的,不是我在教育她,其实,是她教育了我呀!
这样的父女,我是捡到宝了!老天爷一定是看在我心底深处有善良才让我拥有这样的亲人,而绝不会是因为我的火爆脾气。
我能做的,是向他们靠拢,而不是任由戾气控制自己,被拉离他们。
在这个美好的清晨,我认识到了这一点,我真的为自己感到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