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写痴情皇后,更写人间百态。功名利禄,都是假的,风云变幻,只有真情可贵,只有家人不变。高位者,富贵者,尤当思之。身边众星捧月,一朝失权财尽,试问还剩几人不离不弃?
明英宗朱祁镇,是太祖朱元璋的四世孙。幼年即位,祖母张太皇太后和朝中“三杨”(都是名臣)主政,他无甚才能,善良又软弱。
十五岁那年,英宗大婚,娶了出身并非显贵的钱家小姐为皇后。她十六岁,正是最好的年纪。
帝后应该是恩爱的。史家惜墨,并未直写,但从后来钱皇后的痴情来看,夫妻之间,应该有过爱情,有过琴瑟和鸣的甜蜜时光。
祖母和“三杨”相继去世,英宗皇帝却开始信任宦官,朝政日渐腐败。这是内忧。
明朝前期,太祖和成祖已将蒙古残余势力赶入大漠。后来,蒙古分裂为鞑靼和瓦剌两部。此时,瓦剌南侵,这是外患。
内忧外患之下,由于太监王振的无知和虚荣,被怂恿亲征的英宗皇帝,在土木堡被瓦剌生擒,这就是史上有名的“土木堡之变”。
皇帝被擒,朝野动荡。很快,有于谦这样的忠臣干将站出来,稳定大局,另立新君朱祁钰。
朝臣们一样山呼万岁,拜高踩低,养尊处优。
百姓们一样辛苦劳作,纳税磕头,勉强度日。
就连原来的后妃们,也各生心思,另寻出路,纷纷为自己做打算。
只有一个人,做不到照例度日。她的丈夫身陷敌营,她的世界坍塌了。她,就是钱皇后。
起初,瓦剌本想借交换皇帝敲诈一大笔财富,同时还能要挟明朝。
钱皇后听说这一消息,立刻把自己的全部钱财和首饰拿出来,交托给大臣。别说钱财了,让她做什么都行,只盼赶紧救出丈夫。
而朝廷,可并不像她那样,能倾尽所有去换回皇帝。那些重臣开口便是大明的江山社稷,天下的百姓苍生。
这些她明白,又不愿明白,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要救回丈夫,她的男人。
她不敢想象丈夫的处境。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啊,怎么受得了阶下之辱?他那样仁爱善良,怎么受得了囚禁之苦?
进膳时她想,他可有饭吃?起风了她想,他可有衣穿?思念他,哭泣,担忧他,也哭泣,以泪洗面的日子,何等漫长。
可她又能怎样呢?她不过是一女子,就算曾是皇后,如今另立新君,人走茶凉,她再无权力可言。众人巴结新天子新皇后还来不及,躲避她还来不及,怎么会帮她出主意呢?
她日夜忧愁,求告无门。辗转反侧中,她也只能寄希望于神佛庇佑,终日跪拜祈求。累了,她就踡着身体睡倒在冰冷的地上,反正余生,也不再有别的希望。
如此深情,或许真的感动了上苍。
当所有人按部就班地过了一年的日子,渐渐忘记了土木堡之变,瓦剌却表示愿送还英宗皇帝。
新君朱祁钰本是英宗的弟弟,此时却不愿让位了。在于谦这帮大臣努力之下,朝廷接回了英宗皇帝,却只给他一个太上皇的名号,软禁南宫。
一年被囚之辱,一年大漠之苦,他忍过来了,皇位没了,他也忍了。
上天终是仁慈,至少还有结发妻子,在等他回来。
几乎奔跑着,他推开了南宫的寝室房门。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枯槁憔悴的面孔,岂是自己那年掀开的红盖头下那副娇羞秀美的容颜?
昔日横波目,今作流泪泉!这毫无神采的双眸,已经再也映不出自己的模样!
她瘦弱的身体,踡在榻上,宽大的衣裙拖在地面,她竟肢体伤残而不能起身,再也不复从前那如风拂柳般的轻盈!
然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啊。
朱祁镇紧紧抱住妻子,一任彼此的眼泪打湿一路风尘的衣衫。
重逢的欢喜啊,夹杂着入骨的思念和巨大的歉意,夹杂着沉沉的悲伤和对命运的质疑,融成此生再也化解不开的情份,永恒在彼此的心跳里。
南宫软禁的日子里,夫妻二人饱尝人情冷暖,温饱都难。
钱皇后,如普通人家的主母一般,拖着残肢,不顾盲目,每天都做针线女工,交给宫女卖掉来贴补家用。
没有自由的朱祁镇难免烦躁发怒,钱皇后总是温言劝解宽慰。孤苦郁闷之中,惟有两颗心相依相伴,彼此取暖。
这个女子,因为爱而活着,因为爱而无比强大,因为爱而极致温柔。她竭尽全力,只想让丈夫生活得好一些,快乐一些。
这样的日子,过了七年。
朱祁钰病危,朝中一些人大概出于私利吧,拥立英宗成功复位。
钱皇后无子无女,又盲又残,有人劝皇帝另立新后,以保皇家颜面。朱祁镇怒斥了这些人,坚定地说道,“朕的皇后,永远只有一位。”
英宗皇帝朱祁镇临终之时,一心牵挂着没有子女的钱皇后。他交代太子,“皇后名位已定,你要尽孝,奉养嫡母天年。”
这样还不放心,他特意叮嘱顾命大臣李贤,明确写入遗诏,“钱皇后千秋万岁后,与朕同葬。”
得帝王如此,足矣。
人生总有遗憾,比如钱皇后,一生无子无女。但她能爱上自己认定的夫君,且爱尽一生,不曾保留,并得到夫君终其一生的敬爱,也算得是天下最痴情最满足的女子。
我相信佛家福报一说,相信冥冥中自有天数。如英宗皇帝,从蒙古得以回朝,得以复位,想来和钱皇后的用情至深,不无关系。发妻如此痴情,才为夫君积下二度为君的福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