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春湖落日水拖蓝,天影楼台上下涵,十里青山行画里,双飞百鸟似江南。满山松柏成林,林下缀以繁花,堤岸间种桃柳,湖中一片荷香。
正是人间四月天,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大抵是清早阳光微醺的原因,抵达颐和园时,却是懒怠倦意。怀着满满的不忿与起床气,与好友一同进入园中。
一入园却是个小园,古树懒怠地随着风抖了抖身子,抖落几声鸟鸣,引得我也抖了抖,精神略好些。看似宽阔的庭院走着走着到了尽头却也是别无选择,摇了摇头,无可奈何沿着右边的小路继续前行。这回也是乐了,本来无需选择倒也痛快,面前的三岔路口却让人犯了难。我与好友都是不喜欢看地图的人,于是想了想决定径直走下去。此时一旁是生着郁郁葱葱树木的高山,一旁是高人一头的围墙,墙上开着菱形,方形,圆形式样的窗子。我心中好生好奇,那围墙里究竟是些什么稀奇,脚下便生了风。没走几步,小路沿着山势开始向下曲折,而低处平缓的地方便是这稀奇玩意儿的入口,走近一看:谐趣园。
要说这谐趣园,原名惠山园。饮绿亭为其中一水榭,曾名水乐园。本联构思奇丽:溪边树梢上一抹彩云飘逸而来,好像触及书房的帷帘;山泉随风流至,仿佛润湿了屋中的砚台。书幌,指书斋中的帷幔窗帘。墨池,洗笔的水池,借指砚台.联语赋予云、风以生命和动感,并与表示清幽、宁静的书幌、墨池融为一体,动中有静,清寂中又透着闹意。“移”“送”“侵”“润”四字,恰到好处地写出了雅逸的意境,使景物充溢活力。 而爱新觉罗·玄烨曾在饮绿亭写下:云移溪树侵书幌,风送岩泉润墨池。四月季节,柳絮漫天,轻轻醉粉落无香,却是满池的雪。知鱼桥下波光粼粼,石桥,画者,古柳,微阳,正是吟诗作对的好时候。
谐趣园出来,因着不愿走回头路,实是懒癌作祟,便漫无目的地继续走,有路就走,任凭自己迷失在这偌大的园子里,仿佛是棵断了根的树,有了思想,便长了脚,到处走。走着走着竟是只缘身在此山中了,原是有了大树,才感觉到我只是棵小树,被这漫山的绿淹没。我是个极其讨厌爬山的人,而此刻唯有通往山上的路,除此之外,竟是无路可寻。
带着愤怒的情绪拾级而上,竟是有座琉璃塔,在绿树掩映下熠熠生辉。琉璃垂法相,翡翠结香烟。这塔仿佛与世无争的佛门高僧,双手合十对着天空,口中念念有词。
围着塔身转了一圈,也是有些乏了,便掏出干粮和水,带着长征的仪式感愤怒地吃东西。突然见身后松树上一只松鼠,高兴地跑过去瞧,却不想将这机敏的小东西吓跑了,我便和好友追着跑,追着追着又是下坡,便慢了下来,跟丢了松鼠。
所谓有得必有失,此时竟是觅着了一条下山的好路,而山下绿树的空隙处露出了昆明湖畔的长长游廊。
东起邀月门,西至石丈门,二百三十间,游廊彩绘不尽其数,有园中牡丹,池上荷花,林中飞鸟,水下游鱼,亭台楼榭,湖光山色,民间故事,可谓是技艺卓绝,令人目不暇接。幽籁静中观水动,尘心息后觉凉来。此时已是正午时分,昆明湖在阳光下波光粼粼。沿着游廊前行,右手边便是万寿山。
说来这万寿山也是饱经风霜,明弘历年间修建,被英法联军损毁后,慈溪下令重建。想要感受这与山体结合的宏伟艺术品却也是需要点胆量的。陡峭的台阶直拔而上,对称布局,气势非凡,看着令胆小的人腿软。也难怪会有“香阁林端出,登临夕霭间。霜寒半陂水,木落一禅关。食施湖中鸟,窗窥塞上山。能容下尘榻,信宿竟志还”这样的诗句。站在佛香阁前的平台眺望,一切美景尽收眼底,可谓宠辱偕忘,不禁想要把酒临风。从佛香阁出来继续上行,便是智慧海,路过一排排佛像,再穿越一片林海,缓缓下山,就回到了山脚下的游廊。而不远处便是石舫。
石舫静静地躺在那里,承载着风流韵事,承载着莺歌燕舞,承载着沉重记忆,而这些对它来说都已是过眼云烟。它遗世独立般凝望着你,在水中纹丝不动,眼神里透露着忧伤和春意的哀愁。而我不堪承受这份哀愁,拉着好友走开了。我们决定沿着西堤返回出发地。
步行与西堤之上,顿觉神清气爽,之前的愤怒也好,哀愁也好,全都烟消云散。“左带平田右带湖,晴虹一路绕菇蒲。波间柳影疏间密,云际山容有忽无。遗臭丰碑旧阉竖,煎茶古寺老浮屠。闲游宛似苏堤上,欲向桥边问酒胪。” 脑中浮现着诗句,伴着两岸依依垂柳与和煦的春风,一路心情也是舒畅的,正走着,却见湖边停着一舟,上前询问,却是通往湖心岛的。我与好友心下正想着走累了,遇见这舟也实属缘分使然,便跳了上去。想来这一偶遇也实不负此行的失与觅的主题了,一路走走失失,寻寻觅觅,柳暗花明。
泛舟与昆明湖上,波光潋滟金为色,风濑琤琮石有声。远观山天一色相接,近处湖水清澈,鱼儿跃出,心情很是舒畅。舟停靠岸,岛上树木葱郁,鲜花盛开,宛若世外桃源。穿过低矮的佛教建筑与庭院树丛,映入眼帘的是有着“虹彩”匾额的牌坊。而另一侧便是弯若虹彩的十七拱桥。古有“虹卧石梁,岸引长风吹不断。波回兰桨,影翻明月照还空。”的诗句,如今一见,虽未见到月色下的十七拱桥,却仍是被这一“卧”字感染。“枕”与“卧”不同,“枕”多形容女子,那么桥身必然纤细,而“卧”则更为大气,桥身是宽阔的。站在宽阔的桥身上,回望着自己走过的路,想着一路迷迷失失,竟也走了这么远,有些兴奋。
沿着长长的堤岸便是通往出口的路了,我又变成了一棵长了脚的树,我和沿岸的树打招呼,跟他们说我要走了,我感觉自己的头顶开了花,鸟儿筑了巢。我喜欢在这里,玩着迷路与寻觅的游戏,我告诉这些树,你们要拔掉自己的根,有思想,你们就可以跟我一样长脚,然后和我一起玩游戏。从园子出来,我还在做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