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无数的好事多磨,一波三折,终于搬了家,坐在窗明几净的新家里,不由思想联翩,喜悦不尽。
我是个有自己很多理论的人,总觉得,最多十年,要搬一次家,我喜欢住在簇新锃亮的小区里,到处一派生生不息、欣欣向荣的样子。住久了的小区,年轻的人、旺发的人迅速搬出去,留下的都是渐渐老去,黯黯衰颓的人,散发弥漫着躲不过的暮气、晦气,让人沮丧、气馁、消沉。朋友的母亲住在一个敝旧的小区里,每当看见有人故去,就要有好几天向她絮絮诉说恐惧与不快,别说是离终点越来越近的老人,任谁一周倒有两次看见摆满花圈,听见许多哀哭也高兴不到哪儿去。
有人说装修的污染要十多年才能散尽,频繁搬家无异于吸毒,但我觉得,人终有一死,我宁可受看不见的身体毒害,也不愿受看得见的精神毒害,所以八九年前已经开始物色房子。
先是跟小姑子在一个小区里看房,说好做邻居,两个妞一起玩。因为我们要向二哥借钱,我打电话给正在外地的二哥,二哥一听说孩子上学方便,立刻同意。我果断交了定金,但是二哥回来仔细考察过,说那样偏远,就算将来开了通向学校的路,还不如现在的地方繁华热闹,方便安全,即使不借他钱了也不肯同意我们买,夫家的两位哥哥对待弟妹那真是长兄如父,一颗心都操碎了,我不忍二哥生气,只好退掉。
孩子高中要上的学校有了动迁的说法,于是在犹疑中等待定议。恰在此时二嫂单位搬迁,盖了新小区,最后单位却换了地方,搬迁到我退掉的小区附近,二嫂就在那个小区买了房。此时那里房子刚刚交工,房价涨了不少,二哥很是后悔让我们退掉,说不然可以赚一笔,我倒想得开,反过来安慰二哥,说过去的事已经过去,赔赚都是命运,不必想它。二嫂在单位新小区登记的房子定金不退,二哥建议我们买下,此时孩子已经上了高中,因为不想住校,选了离家不远的三中,想着她上了大学后我们住得偏远些也不打紧。
眼看房子到手,准备交尾款装修了,三年前谁也没有料到,房价还要大涨,因此就节外生出枝来。二嫂单位第一次报名登记房子,有大批人报名,按照每个人的分数高低排序分房,等到交定金,要的人就少了,于是按照分数顺次前提,这样原来登记在某领导名下的房子轮到了二嫂,三年间交钱的是二嫂,办各种手续的也是二嫂,本来跟对方已经毫无关系,如今房价一涨,某领导居然非把房子要回去,这样的事情打官司到法院,对方也没理,但禁不住他成天找二嫂谈话,找她麻烦,我不能为了住套房,让二嫂受委屈,再说当初本来也是怕二哥二嫂承受定金损失,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再次退掉。
接着先生的单位要迁址,于是再等定论,划定了地,我们正在看房的当儿,他们单位就在选址的隔壁团购了一批,先生觉得5分钟走路上班的福利来了,虽然偏远,还是果断定下。
到了交房时候,先生单位却搬迁到了别的地方,真是令人哭笑不得,我一向觉得生活本身远比演剧更富有戏剧性!
二哥在某小区买了新房,预备给侄儿结婚用,他强烈建议我们换到那个小区,且给我们看好了一套房,说面积大朝向好,嫌我们这里太偏远荒凉,入住率低,总之许多毛病。但我去过他装修中的房子后,决定不换了。他的房子还在装修,院子里已经人满为患,许多小孩在追逐玩耍,走路小孩子都能撞到腿上,院子里横七竖八停满了车,出去买个菜,能遇上20个需要打招呼的人,周围与大片旧小区相连,多的是东倒西歪的老人家和破败拥挤的场景,(我并无歧视老人家的意思,但也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说成天看着这些是愉快的。)周围三个幼儿园,一所学校,时常挤得水泄不通。
成熟小区热闹便利的同时,也带来其他种种不便。二哥所嫌弃的入住率低,在我看来,是入住者可以享有原本更多人分享的资源,没什么不好。
人生本来就不是个方便的事,与其忍受人满为患的不便,我宁可住在偏僻荒远一些的地方,至少去机场去高铁站方便。周围是一望无际的郊野,冬天虽然萧杀了些,但只要春来就有了野火烧不尽的葳蕤生机,站在高楼上眺望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比看拥挤的人群惬意,感觉是一片新天新地,无牵无碍,我准备了许多牵牛花的种子,可以在春天的时候撒在小区周围的野地里,牵牛花是一种侵略性极强的物种,希望可以在不久的将来,它们营造出象鼓浪屿上那样连绵不绝的花山花海,来照我的眼,悦我的心……
二哥不放心我们自己装修,要我们等他为侄儿装修完毕再开工,我知道他想让我们冷静考虑一下。我原想自己完全独立完成装修,自从学习书法,总觉时间不够,此时二哥要管,是瞌睡给了枕头,乐得交给二哥打理。
这样又是一年过去,等到住进来,算算我在原来的家竟然住了近十五年,比我预计的十年晚了一半,难怪我已经没有了收拾家的兴致与热情,这好比人在一个脏乱差的地方,就有了随手扔垃圾的习惯一样,一个收拾半天不见效果的地方是不大让人提得起精神来。
我曾怀疑自己老了,不爱动手了。直到搬家,因为之前忙着完成书法结业作品,完成之后距搬家的日子已屈指可数,人真是不逼自己一把,都不知道自己多么能干,我每天从早晨八点干到晚上十一、二点,在几个屋子里来回穿梭,觉得路程可以超过十公里,我不喜欢住进来了还是杂乱无章的样子,要收拾到样样妥帖顺意才轻松拎包入住。
那几天真是能量大爆发,看得先生都有点目瞪口呆了,我愈加觉得《每个主妇都开着一家无限责任公司》(这是我写了一半的一篇文章,有时间续完),嘿嘿!
在搬家前一天,买了大扎的鲜花,选了红色的郁金香和小太阳一样明亮的黄色扶郎,把一切收拾停当,最后把鲜花一支支清洗干净,修剪整齐,插进瓶里,我不喜欢花店里插的红花绿叶,构图死板,繁盛的花朵被插成繁盛的俗不可耐,都是买了整扎的纯色花朵,看似随意却别致地插进瓶里,最后依次摆放好位置,看着万事俱备,才缓缓退出。
人生就是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生活更轻松更美好更享受,挣2000块钱,也要力争活出20000的气象来!
第二天,一挂鞭炮,一幅自撰自书的对联,就轻松入住,我相信自助者天助,不喜过多繁琐的花样,所以没有许多讲究。送走了来贺喜的亲客,终于和先生在沙发上相对而坐时,有一种静定和喜悦由心而生,竟然宛若新婚,新夫新妇,望望每样都是新的,散发着蓬勃的喜气,每一次搬家都是一个崭新美好的开始。
我已经盘算着下一次搬家了,对先生说:“十年以后,咱们要再搬一次家……”
他有点狐疑地看着我:“你能消停点吗?咋这么爱折腾!”
我给他做思想工作:“你怕什么?社会在发展、人类在进步,生活肯定会越来越好,到时候你不想搬都不行,你想想当初咱们结婚时,以为有个小房子住就不错,结果没几年就搬了吧?上次搬家,二哥还让咱俩准备住一辈子呢,可是没有那么多插曲,咱们不早又搬一回了?十年以后,孩子大局初定,咱们当然得买房啊!说不定到时候别墅白菜价了,我还买套别墅住住呢!”最后总结发言:“人生就是一场折腾,不折腾就离死不远了!”
他失笑起来,怪我异想天开:“你啥不敢想?净想好事!”
我歪着头笑道:“想想又不犯法又不花钱,我为什么不敢想?我当然要想好事!《倾城之恋》里就因为要成全范柳原和白流苏的爱情,香港都倾覆了。那怎么就不可能上天为了让我住别墅,别墅跌成白菜价呢?”
他对我的想法和说法嗤之以鼻,说:“你想上月球吗?”
我知道他又想讽刺挖苦我,故意逗他:“想啊,你掏钱,我现在就要去!”
中国的男子知情解趣的不多,他们事事当真,听不得玩笑话,就连《倾城之恋》里那么会讨女人欢心的范柳原,与流苏做了夫妻,也“不跟她闹着玩了,他把他的俏皮话省下来说给旁的女人听”,何况是我家从来不会说俏皮话的先生。
这大概与几千年儒家思想耳濡目染有关,孔子在《论语》中反复强调“君子要讷于言而敏于行”,少说多做是对的,但凡事过犹不及,几千年下来,便造就了无数不苟言笑的榆木疙瘩,不懂浪漫,不解风情基本上属于中国男人的“通病”。闺蜜们都说,中国男人,找个靠谱的不浪漫,找个浪漫的又不靠谱,我早就习惯了先生的说话生硬。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鱼而取熊掌者也。
我并不是要逼他如何如何,只是人生总要有一个目标和规划,才能活得兴致盎然有奔头儿,也不至闲得无事生非。形而上的目标对于先生来说过于虚幻,有一个切实可衡量的目标指引,他会更有积极性,走得更快更稳。
也不是一套房子的事情,而是始终抱有生活越来越美好的信念和自己越来越美好的决心!
未来十年,我给生活一个期许,也给自己一个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