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康熙年间,一个小孩跟着穿着破旧道袍的中年男子,在桥头不远处摆着地摊。中年男子手里的帆布上写着“算命”两个大字,生意却有点冷淡。而小孩则在地上摆出一副围棋残局。残局挑战,也俗称赌钱,输只输本钱,赢了就返两倍。意思就是说,你拿20铜钱挑战,赢了我便给你40铜钱,输了便仅输20铜钱而已。
过往看客皆驻足停留,有的是好奇,更多的是想要赚点酒钱,可是都没人敢当那个“出头鸟”,不少看客都在那里等待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有的看客实在是等不下去了,便发声问小孩:“小破孩,你这棋局,赢了就得双倍,当真不当真?”
小孩没好气地道:“在江湖上,出来混口饭吃的,讲的就是一个词,诚信!”
那名看客转眼看看旁边闭着眼的算命道士,又继续问:“那我是和你下呢,还是和你师父下?”
小孩翻了个白眼:“谁站在我这里,你就和谁下。”
看着小破孩老气横秋的样子,这名看客终于忍不住出手了。结果辛辛苦苦从包里掏出来的,只是5个铜钱,又惹来一阵白眼。其他看客也是笑而不语,都想看看这“出头鸟”,到底能不能吃到螃蟹。
掏出5个铜钱的看客,心里也有自己的小算盘。我一个大男人,还怕了你这个小破孩不成?再说,我只拿5个铜钱试试水,也没亏多少。想到此处,男子愈发情不自禁地笑了。
结果,出乎意料地,男子输了。
当然不服气,再来。这次压了10个铜钱,结果还是输了。
其他看客觉得有趣,纷纷掏钱而上,然而无一不是败北而归。
最开始的那名看客,在输了5个铜板后,脸色有点泛白。
眼珠子不停地在打转,突然,他兴冲冲地跑到算命道士面前,问道:“先生是算命的,不知能否帮我在那棋盘上指点迷津?”
破旧的道袍迎风而动,而中年道士却无动于衷。
那名看官一咬牙,拿出2个铜板。中年道士睁开了眼睛,冷漠的看了他一眼。
男子脸色挂不住,终于以5个铜板得出解棋秘籍。
然后他拿出5个铜板,一口气压在棋盘上。小破孩依旧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像是故意装出来的镇定。
“我赢了,我赢了,我赢了……”只见那名看客,兴奋地接过小破孩递过来的十个铜板,直接无视众人的眼神,转身跑着离去。
其他输钱的看官也等不住了,纷纷跑向旁边的算命先生。这年头,最怕的就是这几种人,要命的,算命的,以及不要命的人。
很不巧的是,这个街头恰好聚集了这三种人。
小破孩也在此时限制了规矩,残局挑战,上限20文铜钱。
那些看客们,纷纷赢得40文高兴离去之后,才发现,自己上当了。
等他们回到原地一看,得,好家伙,一个人影也不见了。
而此时,中年道士和小破孩正在不远处的胡同里数着钱。然后,那个之前最先吃螃蟹的人出现了,中年道士将钱分了三分之一给他,三人都默契地相视一笑。
2.
屡次作案后,京城大大小小的地方都留过他们三的身影。小破孩也已经变成了一个小伙子,而中年道士看起来更像一个中年老道士了,那个托,则更像是一个深谙此道的演员。三人成行,天底下便没有做不成的生意。
就在他们按照以往那样准备离去的时候,突然,官府出现了。
三人被带到大别院里,为首的一个儒雅老年人正在那里浇着花。老年人转过身来,对着三人:“都来了呀,来来来,随便坐。”
老人随后望向那个“托”,“管家,还不赶紧地给二位赔礼道歉?”
只见那名之前偶然遇见之后,便相依为命的男子,转身跪下。“二位恕罪,我是盛将军府的大管家,奉命寻找盛老爷的弟子,如有不得已之处,望多多包涵。”
原来,这名盛老爷,就是驰骋棋坛50余年的领衔国手盛大有。
黄龙士父子二人又惊又喜。
盛老爷拿出一副棋盘,对着黄龙士笑道,来杀一局?
黄龙士本身就嗜好下棋,也是兴致使然,顾不得那么多规矩,便随着自己想法一心下棋。
这一场对弈,一直持续三天三夜。期间,二人大战11局,起先盛大有遥遥领先,在第六局时,黄龙士险胜一局,随后的几局,更是棋势大转,黄龙士如有神助,连赢6局。
而此时,盛大有已是筋疲力尽。因其年迈,绕是纵横棋盘50年,也敌不过这破败的身躯。在最后一局结束后,感慨一句“后生可畏”后便含笑逝世。
黄龙士久久鞠躬不起。我辈当如盛大有,久负盛名留后人。
3.
不多时,京城里便有人此处疯传此事。
“黄龙士与国手盛大有对弈,竟七战七捷,大获全胜!”
“盛大有舍身陪君子,当之无愧是我辈棋坛的楷模。”
更有一些姑娘在心底里念叨“听说黄龙士不仅棋艺高超,还年纪轻轻,生的一副好皮囊呢。”
……
黄龙士在经此一战后,成为世人眼中的“棋圣”。
参观拜访者络绎不绝,更有不少人想要拜入门下。
那么多青年才俊,可黄龙士选中的却是年龄比自己还大七八岁的徐星友。不过徐星友在围棋上的毅力当真不容小觑,曾经三年足不出户,连楼都不曾下过。
黄龙士为之感动,将自己所学尽数授之,并采取种种育人方法,只为再造一个棋圣出来。
当徐星友达到让3子的水平时,再让2子。当徐星友具备让2子抗衡的能力时,反过来叫徐星友让他3子下10局,以激发艺不如师的徐星友发挥全部潜能和棋艺技巧,创新棋路及布局,黄龙士终于把徐星友“逼”为国手。
这十局空前绝后的不朽之作,后人将其称之为“血泪篇”。
三年不出阁,出阁已圣人!
4.
黄龙士与徐星友师徒二人同享盛名,誉满全国。康熙皇帝因感慨其才华,将他俩奉为内廷供奉、五品职衔。
后来,康熙命二人对弈,谁赢了就有重赏。徐星友交往广泛,在朝廷结识了不少内廷太监,得知胜者将被赏赐知府。而黄龙士一心专研棋道,无心为官,遂答应徐星友,两人一起上演一场惊世骇俗的欺君大战。随后,徐星友便成了浙江钱塘知府,而黄龙士也回乡一心专研棋书。
树欲大而风不止。这些年来,黄龙士不知到见过多少大风大浪,虽然年龄不大,可是常年专研棋道,心思早就练得缜密无比。这世间,还真没有谁在棋盘上能赢得了他。
徒弟徐星友的野心,黄龙士也不是不知。只是,有野心是一件好事,连野心都没有,又怎么能赢呢?
人生何处无棋盘?何处无对弈?只是有些对弈,不敢拿上台面罢了。
此时的黄龙士棋术已经达到当世顶峰,他不在局限于这一盘小小的围棋上。他的目光看得更远,更深。
既然天下都愿意做棋子,那就让我来做这旷世棋盘吧!
黄龙士不至惑之年,他带着融进自己全部心血、弈搏一生的《黄龙士全图》和《弈括》两篇著作与徐星友在钱塘江畔重聚。
棋友、挚友、师徒相逢,相互问候,仍离不开开局落子,黄龙士一谈到围棋仍是壮心不已。
一天,徐星友带领着浙江一流好手,示意黄龙士演绎“一对三”对弈大戏。徐星友说,自己对他们三个中的一人,也是不敢说完全胜出。黄龙士向以“弈圣”自负,争强好胜,誓不言败,当即许诺要“大杀三方”。这3人全是浙江一流名手,黄龙士在3人间来回穿梭走动,全神贯注,全力以赴,使尽了浑身解数,终于将3人“赶尽杀绝”,将3盘棋赢了下来。
然而,是夜,由于操劳过度,心血耗尽,黄龙士气息奄奄,微弱的呼吸随着烛火的跳跃一闪一闪。当徐星友将书桌棋枰上的黑白两粒棋子送到黄龙士眼前,又放到他手中时,黄龙士才面带微笑,抬起头看了看星空,溘然长逝。
在黄龙士快闭上眼睛之时,只见星河里走出一个儒雅老人,一如当年盛府府中见到的样子,坐在星空之上,星星在他盛大有的手里闪烁不已,只见盛大有对着他微笑道:“来来来,我们再来杀他一局。”
后记:
黄龙士逝世后,徐星友暂时成为当时围棋界的第一人。
然而,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康熙末期,徐星友在京遇到棋坛新星程兰如,这回是徐星友自己落入周东侯当年的境地,成了程兰如手下败将。徐星友自知大势已去,似乎是明白了师父黄龙士的苦心。从此他便隐归故乡,开始他的著作生涯,立志成为第二个“黄龙士”。据说,后来逝世的时候,徐星友嘴里还念叨着:“师父,我还是比不过你呀。不过这次,我终于有脸见你了。”
话说,围棋继'黄徐时代'之后,百花齐放,大师横空出世。这个时代,当真是群星闪耀,诸如梁魏今、程兰如、范西屏、施定庵等新人,也逐步登上这座不朽的棋坛。
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