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其实就和人类演化史上的“地理决定论”(比如《病菌,钢铁,枪炮》)以及“气候决定论”(比如《气候如何决定历史》)一样,地理条件或者气候条件对文明的发展来说并不是必然因素,甚至部分人可以认为不是决定因素,但却必然的一个影响因素。
同样的,经费对研究者来说到底是一个什么因素呢?虽然我也不认为是决定性因素,但不可否认的是一个具有很大影响力的因素。
而且,更重要的是,随着时代的发展,科研的难度也在水涨船高——或者可以这么说,那些“简单”的科研已经都被扫光了。
比如说,过去的数学,乃至到近代和现代的很多数学成果,都可以认为是“只要一厚刀纸一支笔”就能完成的,那么这个时候你只要保证自己能活下去,你就可以研究数学。但在现在,即便是数学,你也需要大型计算机的协助(虽然在理论数学的领域这不是必须的),而,普通人如果没有科研经费的话,如何去申请大型计算机做研究呢?
数学如此,自然科学的别的领域就更如此了。
以理论物理来说(实验物理就不说了,没钱你根本无法做那些高精尖的实验),过去的理论物理就和研究数学的人一样,一支笔,一刀纸,就能开搞。但现在的理论物理,对计算机的要求远比数学的要高,于是,没有科研经费,你怎么去做研究呢?
爱因斯坦的时代和现代,虽然只过去了一个世纪,但科研的整个环境已经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比如说爱因斯坦当年可以只通过天文观测就验证理论,现在的理论物理新理论你光是看宇宙已经几乎没指望了。
这其实是科技发展与社会发展的一个必然。
旧石器时代的人把石头砸出尖锐的边已经算是科技大发现,而现代人就算把基本粒子砸散了也未必是什么大发现,这就是科技发展的一个大趋势——越来越困难。
科技的发展总是从简单到困难的,于是对科研设备的要求也就越来越高,从而最后达到了不可能靠一个人的金钱来实现的地步,进而需要动用社会力量。
又由于社会资源是有限的,不可能让所有搞科研的人都无限制地建造和使用科研设备而不付出任何代价,所以需要砸钱,砸很多钱,同时还需要审查到底哪些人和哪些项目值得动用这些社会资源,于是科研经费,以及为了申请科研经费的各种准备活动,就成了必然。
所以,就好像“如果真的是搞纯粹的科研的话根本不需要理会那些政治互动”一样,如果你全然不去理会政治上的各种活动,那国会就可能不批准粒子加速器的建造计划,那么一切就没得玩了,也因此,如果你真的要搞纯粹的科研的话,那就必须要有人站出来接那些和政客打交道的脏活累活——可如果所有人都“保持一颗纯洁的心”,结果反而是大家都没得科研可搞。
这就是这件事难办的地方——现在早就过了一个人一支笔一叠纸就能搞科研的时代了,所以,你说在现代钱对科研到底重不重要?我只能说:有钱你不一定能搞科研,但没有钱你一定搞不了科研。
和地理以及气候对人类发展的影响正好相反,在人类发展的早期,地理和气候对人类社会的影响比现在要大很多,而在科研发展的早期,经费的影响则没有现在这么大。
所以,你说经费对科研到底是核心影响还是辅助影响呢?
当然,上面所说的仅仅是科研经费的问题。如果你和托尼·斯塔克一样家里爆有钱随随便便就造一个家用核反应堆创造新元素,那申请科研经费的问题基本和你无关,你可以无视之。
就普通人来说,科研经费还是要估计的,甚至于还要考虑生活费的问题。
当然了,生活费的问题,在不影响一个人的正常生活的情况下,作用还是非常小的。
而且,我们还要注意一点,那就是随着科技的发展,科学和技术之间的距离其实正在拉大,尤其是最理论的科学和最实际的技术之间的距离,已经比科学发展的矇昧时期要远了很多。
过去,爱迪生找出了留声机的工作原理,就能造出留声机,从理论到技术很快。从伦琴到居里夫人,发现了放射性,不久就能在医学上找到应用。
但,到了现在,科学家就算知道了轻核聚变的理论原理(这个是早就知道了的),我们依然在短期的未来都看不到可控核聚变发电站。
所以,过去的科学家本身就是发明家,科学探索可以很快地转化为实际的生产力,所以生活也就有了一定的保障——但到了现代,搞纯理论的人搞出来的东西基本在有生之年不可能看到它化成实际的生产力工具,于是搞理论本身不再能有短期产出,搞研究的人也就不可能通过自身的研究来获取实际的回报,这就导致了这么一点——现代搞科研的人实际上都是寄人篱下被人包养的,只不过有些是被个人,有些是被企业,有些是被政府。科学家本身(除了通过写书和做电视节目或者电影顾问等少数途径)已经无法赚钱,他/她所获得的所有物质收益都来自于所处机构的“赡养”或者说是对远期可能的价值回报的预期,所以科学家及其科研产品其实已经成了一种期货。
在这种情况下,搞科研的人其实无论如何都处于一种被金钱牵着鼻子走的状态,因为,如果赡养你的机构不给你钱,你连生活费都没有,从而机构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适度地影响”你做什么科研(不是拿枪顶着你哦)。
你看,你要科研,就要有环境,有设备,有最起码的生活费,但这些你自己都无法产出,任何一个个人都无法产出(我们不讨论斯塔克、维恩和卢瑟),于是你必然被人限制着,做他们/她们允许你做的研究。
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无人能破。
从这个角度来说,金钱对科研,至少就目前来说,还是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决定”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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