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为而为”的精神去探求真理。 在实用态度和科学态度中,所得到事物的意象都不是独立的、绝缘的,观者的注意力都不是专注在所观事物本来上面的。注意力的集中,意象的孤立绝缘,便是美的态度的最大特点。
这种脱净意志和抽象思考的心理活动叫“直觉”,直觉所见到的孤立绝缘的意象叫做“形相”。美感经验就是形相的直觉,美就是事物呈现形相于直觉时的特质。 实用的态度以善为最高目的,科技的态度以真为最高目的,美感的态度以美为最高目的。真善美都含有若干主观成分。
人的实用活动全是有所为而为,是受环境需要限制的;人的美感的活动全是无所为而为,是环境不需要他活动而他自己愿意去活动的。 美是事物的最有价值的一面,美感的经验是人生中最有价值的一面。 人常是不满意自己的境遇而羡慕他人的境遇。这全是观点和态度的差别。
美和实际人生有一个距离,要见出事物本身的美,须把它摆在适当的距离之外去看。
总而言之,正身和实际人生没有距离,倒影和实际人生有距离,美的差别即起于此。 道德是实际人生的规范,而艺术是与实际人生有距离的。 艺术本来是弥补人生和自然缺陷的。 一般人不能把切身的经验放在一种距离以外去看,所以情感尽管深刻,经验尽管丰富,终不能创造艺术。
心里印着美的意象,常受美的意象浸润,自然也可以少存些浊念。苏东坡的诗: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
好比提灯寻影,灯到影灭,美感的态度便已失去了。
联想是自由的、无意的、飘忽不定的。听课读书时本想专心,而打球、散步、吃饭、邻家的猫儿种种意象总有不由你自主地闯进脑海来。 联想是妨碍美感的。美感起于直觉,不带思考,联想却不免带有思考。
在美感经验中我们聚精会神于一个孤立绝缘的意象上面,联想则最易使精神涣散,注意力不专一,使心思由美感的意象旁迁到许多无关美感的事物上面去。
什么叫想象呢?它就是在心里唤起意象。比如看到寒鸦,心中就印寸一个寒鸦的影子,知道它像什么的,这种心境从外物摄来了影子就是“意象”。意象在脑中留有迹,我眼睛看不见寒鸦时仍在可以想到寒鸦像什么样。 艺术的任务是在创造意象,但是这种意象必定是受情感饱和的,情感或出于已,或出于人,诗人对于出于已者须跳出来视察,对于出于人者须钻进去体验。情感最易感通,所以“诗可以群”。
诗和其他艺术都在情感的流露。情感是心理中极原始的一种要素。人在理智未发达之前先已有情感;在理智既发达之后,情感仍然是理智的驱遣者。情感是心感于物所起的激动,其实有许多人共同的成分,也有某个人所特有的成分。这就是说,情感一方面在群性,一方面有个性,群性是得诸遗传的,是永恒的,不易变化的;个性是成于环境的。是随环境而变化的。所谓“心感于物”,就是以得诸遗传的本能的倾向对付随人而异、随时而异的环境。环境随人随时而异,所以人类情感时时在变化;遗传的倾向为多数人所共同,所以情感在变化之中有不变化者存在。 艺术是情感的返照,它也有群性和个性的分别,它在变化之中也要有不变化者存在。
从心所欲,不逾矩。孔子说。
曾国藩《家训》说:凡作诗最宜讲究声调,须熟读古人佳篇,先之以高声朗诵,以昌其气;继之以密咏恬吟,以玩其味。二者并进,使古人之声调拂拂然若与我喉舌相习,则下笔时必有句调奔赴腕下,诗成自读之,亦自觉琅琅可诵,引出一种兴会来。 朗诵既久,则古人之声就可以在我的喉舌筋肉上留下痕迹,“拂拂然若与我之喉舌相习”,到我自己下笔时,喉舌也自然顺这个痕迹而活动,所谓“必有句调奔赴腕下”。要看自己的诗文的气是否顺畅,也要吟哦才行,因为吟哦时喉舌间所习得的习惯动作就可以再现出来。从此可知从前人所谓“气”也就是一种筋肉技巧了。 凡是艺术家都须有一半是诗人,一半是匠人。但要有诗人的妙悟,要有匠人的手腕。只有匠人的手腕而没有诗人的妙悟,固不能有创作;只有诗人的妙悟而没有匠人的手腕,即创作亦难尽善尽美。妙悟来自性灵,手腕则可得于摹仿。匠人虽比诗人身份低,但亦绝不可少。
我们的心里活动不尽是自己所能觉到的。自己的意识所不能觉察到的心理活动就属于潜意识。灵感就是在潜意识中酝酿成的情思猛然涌现于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