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初冬的夜晚。没有了月亮,也便没有了星星。
天空阴霾得像一个受了委屈得孩子的脸一般,想哭却又不敢哭出来。
同事们早都已经打起了鼾。张扬此时却像热锅里面的饼一样,翻来覆去地不能睡去。脑海里面,浮现出各种各样的光,纠缠交错在一起刺激着他。他的头有一些微微地痛了。这些光的发源的载体,就是三辆车的车顶灯:一辆警车,一辆救护车,最后一辆便是运尸车。
其实原本张扬并不知道,最后那辆车是运尸车得。只是那晚,他们从警局做完笔录,末了,他嘴欠地问了一句,
“同志,那个,那个小伙子怎么样啦?”
“那个贼?当场死亡了!”警察似乎很不耐烦,头都没有抬一下。
“啊……”张扬其实还想问一下那个女孩子的情况,却被老李硬生生地拉出了警局。回去的路上,老李破天荒得没有说话。而张扬的脑袋里面,又是一片片的空白。
终于,张扬睡了过去。
黎明是黑夜拼命挣扎地哀嚎,同时又是白昼吹响胜利的号角。天虽是亮了,但是依旧似那个悦悦不快孩子的脸阴霾着。
晌午时分,张扬趁着宿舍里面没人,悄悄地从蛇皮袋里面,拿出了那一叠叠的钞票。由于这几天他过度紧张,就一直没有搞清楚这钱到底是有多少。今天他终于下定决心,无论如何都要把这个钱数弄清楚。他转过身把门锁住,嘴里蘸着唾沫一张张地数了下去……
十万块!
整整十万块!血红的钞票,现在它们就静静地躺在张扬的手里。它们好像是一个个穿着薄薄红纱的少女,搔首弄姿地无比妖娆地看着张扬。
他有一点呆了,但很快他就又回过神来。快速地把钱又装回到蛇皮袋子里,又重放回了床下。
他才松了一口气,打开了宿舍的门走了出去。外面有点冷,但是张扬似乎很兴奋。他像喝了酒一般,脸红红得。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刮来了一阵邪风。一个不小心,便钻进了他的嘴里。他被风呛得咳嗽了起来。也许是风太凉了,又是这么得猝不及防,又可能是他太过于了兴奋了,以至于他咳嗽了很久,直到他咳出眼泪才渐渐地停了下来。
那个晚上,他睡得很香。脑海里那挥之不去的光、抽搐的身体、鲜红的血全部烟消云散了。他只记得抱着许云,甜甜地看着满天的繁星。
翌日,张扬便想喊上弟弟再去吃一下那美味的汉堡,却不料想弟弟出差在外。他只好自己去,。可当看到麦当劳那个汉堡的价格竟然是15块钱的时候。他并没有吃,而是走了出来去了隔壁吃了两碗拉面。
心满意足的张扬打着饱嗝,便想着要把这个彩礼够了的喜讯告诉给许云。可当他拿出手机,想要拨号的时候心里却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那感觉就好像是自己被脱光了衣服,丢在大街上供人赏玩一般,是一种不可言喻的尴尬。他摇了摇头,又把手机放了回去,一边沉思一边向前走着。
后来,他就被一阵惊天动地的爆竹声,给打断了思绪。循声望过去,他看到一家彩票店门前,有一群人在燃放着爆竹。彩票店的门头上,挂着一条大红色的布,正在迎风飘荡上面用金色的字写着,
“恭喜陈晓明本店中出二十五万元大奖”。
张扬看了又看,突然就加快了脚步,向远处走去。等爆竹声消失不见的时候,电话也便接通了,他兴奋地说,
“小云啊!俺中的彩票,俺能娶你了……”
第二天,张扬便请了假,拿着那个蛇皮袋子,兴奋地坐上了回家的班车。回乡的路并不平坦,可以说是十分得颠簸。张扬拼命地抓住那个蛇皮袋,生怕它会被这不平坦的路颠飞了一般,手心里满满得全是汗。
不得不说。真得,不得不说。钱这种事物,它真得是太强大了。它可以幻化成一把尖刀,轻轻松松得,便索了你的命;又亦可以变成一块儿,裹满蜂蜜的糖果,轻轻松松得,便融化了你的心。
张家的老宅里有一对苍老夫妻在哭泣着,不是为了悲伤,却在哭泣。原因就是有了钱。
斑驳的墙,破旧的家具,老两口坐在炕边,时而笑,时而哭。张扬望着几乎癫狂的父母,默默地走了出去。
还是这座老宅,还是这座破败的院子,还是这座熟悉的村庄。他抬眼望去,有几处人家已经点亮了灯,远处也隐隐约约地传来了母亲喊调皮孩子回家的叫骂声。
他又转回去看了看破旧的老屋。然后他就努力地仰起了头就看到了自家房顶上的烟囱,飘出了一股股的黑烟,一点点地向天空升腾过去,不一会儿便消散了。他知道母亲已经开始做晚饭了。
一个瞬间,张扬便哭了出来。似乎没有什么征兆,他自己都没有搞清楚,这眼泪是怎么会这样就流了出来了。但他没有发出声音,强忍着以至于肩膀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一个从来没有矫情过的农民汉子,此时现在落阳的余晖,竟然这般无声无息地哭了。
黄昏又一次到来,太阳终也耐不住黑暗,便落了下去。黑暗瞬间就侵蚀了这个渺小的村落。在一个更加渺小的电灯下,张家人欢天喜地得吃着、喝着。那灯发出的光是那样的昏黄。
有了钱事情便十分顺利。许云的父母在接过那一叠叠血红钞票的时候,开始还有些尴尬,到后来也就笑了。但是他们笑得,并不像花儿那样得美,却像极了一段老树皮,在迎风抖动,干枯得没有一丝丝的生气。
许家定是会提了一些别的要求,这些张扬都 一一答应了。然后两家便订了婚,也就是在明年春暖花开的某一天,张扬就可以把许云娶回家了。
他的假期就要结束了,去城里还是要去得,因为婚礼还是需要钱财得。
又是一个夜晚,张扬和许云又坐在村口那破烂的凉亭里。这次夜晚,因为寒冷的缘由,就不那么安详了,但是却十分得安静。因为夏天那些发出燥人声音的虫子们,早耐不住这份寒冷纷纷逃走或者死去了。
许云把头轻轻地靠在了张扬的肩膀上,十分得幸福。张扬歪着头,借着月光,看见了许云的脸。还是一样得眉清目秀,水汪汪的眼睛微闭着。一条马尾辫迎着寒风就飘到了张扬的脸上,弄得他的脸有点儿痒,心里面却也跟着痒了起来。他大着胆子,轻轻得在许云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忽得一下,许云像受惊的鸟儿一般,瞬间便弹了起来,有点娇嗔地用手打了一下张扬的胸口,小声的说了一句,
“滚!”便红着脸向村里跑去了。
“都订婚了,还不给亲?”张扬嘟嘟囔囔地说了一句,便也跟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