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6月21日,父亲不在身边的第二个父亲节,我躺在床上,不知道写点什么好,想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我觉得自己应该把它们写下来,生怕时间一长,记忆也随之变得模糊。
有句话说:离天空最近的距离,是儿时父亲的肩膀。是啊,但是我已经不太记得小时候骑在父亲肩膀上的感觉,听大人说,准确地讲听我奶我姑说,小时的我很是顽皮,总是喜欢追着家里的亲戚客人满院子跑,那时的乡下,诺大的院子,中间一颗孤零零的葡萄树,树旁边矗立着一口水井。尤其记得那时的水井还是那种压水井,一个铁把手需要不停下压,时间久了手上就会沾满铁锈。老家门外面依稀记得养了一只肥大的猪,小时候猪肉很值钱,能吃上几顿肉对一个不富裕的家庭来说很是奢侈。
我自己能翻到的小时候的唯一一张照片就是二叔当兵时候的照片,一个人的记忆时间一般是从五六岁开始,那时的我已经六七岁了貌似,但是还是一点也记不起来。所以为什么很多人喜欢拍照,因为拍照是除了脑海外唯一能将记忆保存的下来的东西。再往后能想的起来的就是家里搬家那次,从村子里面搬到了村头的桥边,记得搬过来刚装修的时候,满屋子的脚手架,散落遍地的白灰、水泥等,以及忙前忙后的父亲。父亲本是个泥瓦工人,是那种能出力不怕苦的典型的憨厚老实的人,也是我最佩服的人。
搬完家住进去不久,或者说住进去多久我也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是一个晚上,窗外传出来三轮车的声音,母亲说那是父亲回来了。我才知道,家里置办了一台民用三轮车,车的牌子我记得不太清了,好像是叫“巨力”,对,是这个牌子。农村人买东西不讲究啥别的,耐用“皮实”就行,“巨力”估计也是很符合父亲的想法。三轮车置办后,父亲靠着三轮车和母亲一起出去给人收那种秸秆,然后转卖到造纸厂,辛辛苦苦就是为了赚点差价,而这点差价也就刚好满足一个四口之家的日常开销。秸秆这种东西,很容易掺水,过磅的时候一般也不会检查多严,随便掺点水就能卖一个好价钱,但是父亲比较实诚,一般比较排斥。
父亲从打小,不太准确地说应该是16岁左右就跟着舅爷去给人搬砖,典型的劳力输出型那种,农村那些年能稳定的有点收入已经算是不错了。因为舅爷本身就是从事建筑设计施工的缘故,耳濡目染加上没有其他门路,父亲也就终身入了这行。后来父亲做过一段时间的包工头,手底下也有几个小工,都是一些熟悉的或者村里的,大家比较愿意跟着父亲干,想着也是父亲为人比较实诚的原因。那时候给人干活,往往收不到工钱,领头的便是父亲,他总是拿着家里的刚卖的粮食钱先给人垫付工资,为这事跟母亲也没少吵过嘴,但都被他给怼回去了,父亲本身也是比较倔的人,自己认定的一般人很难改变。
2017年9月份,那会应该是9号左右,我在上海出差,刚吃过午饭没多久接到了母亲打来的电话,还没等到我开口,那旁的母亲已经泣不成声。我这才知道父亲查出癌症晚期,在阎良医院那边,我起初并不相信,还一个劲安慰母亲:小医院一般都不准,别担心,去西安了好好再检查下指不定就没事了。父亲是长期抽烟,查出病前一直存在咽炎。病前也去过医院看过还是我陪着的,去的是西安交大二附院,进了门诊没多久我们又出来了,医生说没啥大碍应该是咽炎,这一句话其实让人也放松了警惕。出了医院大门,我跟父亲去了躺兴庆公园对面的巷子,吃了一顿50多块钱的牛肉泡馍,点了一份凉菜,估计也是父亲干活那段时间那么久吃过的最好的,也是父亲入院前吃过的最后一顿泡馍,吃完后整个人也放松很多。
那次之后父亲也回工地了继续给人搬砖干活,身体的事也就不了了之了。直到17年9月份的那通电话,我一下子觉得是我害了父亲,如果那时医院我拽着父亲再去做个全面检查、如果那时候我不说那么多宽心的话、如果我能够提前想到事情的严重性...。
电话接通后下午,我请假了,取消了已经持续10余天的出差,匆忙地赶回家里。随后在熟人的介绍下,父亲终于住进了交大二附院,那会医生给的诊断是食道癌晚期,摆在面前的诊疗方案有两种,一种是手术,一种是保守治疗。主治医生姓张,一位比较资深的食道癌方面的教授专家,人也比较友善,后期父亲住院期间偶尔还能跟父亲聊上几句,话也比较投机,可能这是医者和病人最好的熟悉方式。手术的话因为风险较大,医生说的是可能连手术台都下不了,保守治疗的话就是维持抑制癌细胞扩散,就是化疗加物理治疗。
最后,在家人亲戚的一致商议下我们还是选择了保守治疗。化疗一共分为四个疗程,前后累计进行放射性治疗几十次,一般会因病人身体情况各不相同。那时候父亲在医院都是家人在照料,我没有休假,想着多赚一点钱比啥都强。那段时间周内白天上班,下班后骑车去最近的地铁口,经过一系列的倒车再到医院。父亲化疗期间,和其他化疗的病人一样,反映强烈,反胃恶心是比较常见的症状,加上食道癌晚期扩散,胸口一直隐隐作痛,这些也都是父亲一个人在默默坚持,和病魔斗争。但是,时间不长,进行到还剩4次左右化疗的时候,父亲反应强烈坚持不下来了,在医生的建议下最终停止了化疗。没过多久,医院下发了病危通知单,让家属签字,母亲不敢签。
父亲住院期间,认识了不少熟人,有个临铺病床的大爷,60岁不到,查出肺气肿,胸闷咳嗽吐痰弄得老人沧桑许多。还有隔壁病房的一个大爷,说是富平还是蒲城那边来的,具体啥病我记不清了,好像是尿毒症,和父亲聊得很投机,觉得父亲人也不错,所以临走给父亲还留了个纸条,老人家应该是退休干部或者啥,纸条上的字体写的工工整整,父亲也时常拿着纸条出来炫耀给我看:“你看人家这字写的,多好!”。
在医院下发病危通知单后没多久,医生建议我们出院了,父亲那会应该也知道这意味着啥。我们一个劲给父亲做思想工作,让他放宽心别胡思乱想,但是得了这病没有不乱想的。17年9月、10月、11月以及18年1月份,经过四次住院回到家后,父亲身体状况便是一日不如一日。父亲爱晒太阳,但是那会病情恶化,整个人已经不能动弹大小便也是,要晒个太阳也需要我们几个人一起搀扶抬着过去。食道癌不同于其他癌症,主要是病症在食道,后期正常进食都是问题,医院也是想办法做了个食管手术,每天进食都是靠一根食管撑着,我问医生一根食管大概能用多久,医生说差不多半年。这意味着父亲每半年都要做一次食管手术,而那种手术疼痛可想而知,因为病症部位特殊,麻药也很难作用,大范围都是靠父亲强撑着完成食管插管的,整个插管时间不长,几十秒一般娴熟的医生就能完成,但是没有麻药病人的疼痛就很难想象。
17年10月份那会我也分手了,那时父亲在医院并不知情,直到18年3月份父亲过世时也一直瞒着他,为人在世就怕被父辈牵挂。父亲过世后没多久,听母亲说之前医院那个给父亲留纸条的大爷也不在了,只是一直没有告诉父亲而已。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很多时候一擦肩有可能就是一辈子。
父亲住院那会很喜欢去兴庆公园散步,看人家大爷大妈唱戏唱秦腔,他也能跟着哼上几句。父亲历史学的比较好,总能指着公园里这个雕像那个雕像说一堆历史故事出来,大多都是抗战时期的故事,而我对历史不太感兴趣也只是跟着他应声几句。住院那会,带父亲去了趟南门、看了下钟鼓楼、坐了次西安的地铁、去大雁塔看了回喷泉,这些也成了他出院回家跟村里人的炫耀点。父亲是18年1月15左右出的院,出院的一个月里面我没有请假回家,还一直在西安上班,二月中旬我休假了回到家中,父亲一直催我去上班,别耽误人家公司正常工作,其实那会我已经打算提离职了。3月18日也就是农历二月二那天,父亲走了,临走前他说过很多次:“工作再忙也不能没有身体不锻炼,后面有时间多去爬爬山、照照相,有病就得提前治千万别扛着,最后攒成大病了”。这些话我现在也还记得,只是没有做到而已...。
父亲在那会就经常念叨:“等你啥时候一个月能挣一万二了,我就高兴了”。现在是20年6月,虽说距离您的期望已经够了,但是,现在的你如论再怎么努力,一个月挣多钱,他也看不到了。
“离天空最近的距离是儿时父亲的肩膀”,可是现在,就算你飞的再高,离天空再近,也没有那个肩膀了。
生活,有时候真是,走着走着一回头,才发现那些曾经牵着你走的人已经不在身边了,而你,也只能回个头,停顿片刻,而后继续走下去,在他们没走完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