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公庙传说
有一天,经过地铁车公庙换乘,因走错了方向绕来绕去。在地下铁换乘站迷路这事常有。因此看到了某一个角落的壁画,是关于车公庙地名的来历的。
深圳车公庙是一个没有庙的地名。一河之隔的香港沙田大围村倒还真有个车公庙,香火挺旺,据说很灵。车公元帅的原型是南宋一名武将,江西人,护送南宋末代皇帝一路南下,到了香港病死了,当地人敬他忠勇,设为神明拜祭,便是车公庙之前身。大围开村于明万历年间,正式的车公庙建造却是明末清初,这里面恐怕有借宋元改鼎喻明清迭代之意?
可叹的是车公元帅死后没多久,崖山海战,南宋军民全体覆灭,除了小皇帝被太监背着跳了海,其余蹈海自杀不知其数,传闻有近十万尸首浮于崖山一带海面。车元帅的同事文天祥之前写“伶仃洋上叹伶仃”,那个伶仃洋亦离此不远。
解玺璋写《梁启超传》曾着意写梁的故乡,新会县,县城南五十公里便是崖山。一些有历史感的地名对应一些有历史符号意义的人物,同一空间不同时间,引发后来者遐想,似乎是通例。崖山此地确实有点特别。因此想起在哪儿见过“崖山之后再无中国”之说。
关于这话怎么来的,在地铁上就手机上网搜了一下,有三种说法。其一,是来自明末清初名士钱谦益(美女柳如是的相好)那首诗:
海角崖山一线斜,从今也不属中华。
更无鱼腹捐躯地,况有龙涎泛海槎?
望断关河非汉帜,吹残日月是胡笳。
嫦娥老大无归处,独掩银轮哭桂花。
这首诗一点儿也不像名士写的,有点像打油诗。姑妄听之。作为明朝遗民,没有勇气殉国,写点文字发发哀叹,倒可以理解。
第二个说法是来自朝鲜李朝,明亡后被迫归顺清朝,不情不愿地在书中说的。据说当年朝鲜派出的使臣在大清国的江南一带见到人们对康熙王朝歌功颂德,回想自己国家还在努力保持明制,心里老大不值呢。
第三个说法是来自日本学者。曾经一群汉学者的言论,在侵华时期被用来证明侵略正确。其中一位还有个妙论:所有的文明发展到高度成熟之后必然产生毒素,需要外力来清毒。这个论调除了符合日本人的审美观,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用途了。
然后我想起当日读许倬云的《说中国》,里面看到汉朝的地图,在中原以北,是广袤无垠的高山、草原、荒漠,似乎延伸到无尽的冰原为止,这面积十几倍于汉王朝领地的所在,因为缺乏文史资料,只笼统地称为“匈奴”。其时,汉人自己还不至于觉得世界上唯有自己一个是文明民族,缘于当时其他民族仍有话语权。至于怎么发展到今天有人以为中国只是汉人的国,估计还是与文字话语权有点关系吧:汉字的确是这片土地上文史的主流语言。
已故的百岁老人周有光说得好:“可以于世界看中国,不可以中国看世界。”转来活用一下:可以于中华看汉族,不可以汉族看中华。正如中国不是只有北上广深几个城市一样,中国也不是只有汉族以及儒家信徒,如果视野里只有北上广深、汉族、儒家信徒,偌大的国土多浪费呀。这片土地上,还有着许多汉族人目力所不及的神奇,例如鄂伦春人对森林的感激与皈依,例如“因为从小不打骂才生得这样好”(黄永玉语)的苗妹子,例如细雨蒙蒙中草原上敞着怀边走边唱的藏人……
胡思乱想了一路,到站了。回头说说那车公庙:当深圳还只叫新安县的时候,嘉庆年间,那个地方确实有过一个车元帅庙,与香港那个庙好比双生兄弟,至于后来怎么没了,不可考(有个说法是被侵华日军拆掉的),现在,则是高楼林立的电子工业高新区了,“猴赛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