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阿细的距离,是空着一个座位的距离,不能太近,也不能太远。
我们是大学同学,同系不同班,也不同寝,却断断续续地来往了十多年,大概是因为我们上大课时总是不约而同地坐在第一排角落的位置。一张桌子三个座位,我坐左边,阿细坐右边,中间的位置空着。
这个位置既能看得清黑板,又不正对着老师,如果想小声说话也可以——我喜欢这份自由,虽然我和阿细几乎从不在课上说话。我已经不记得我是怎么逼着自己把那些无聊的理论听下去的,大概就是记笔记。动了手,就可以少动些脑。但阿细用脑比我多,总是很认真的在听,有时下课问我借笔记查漏补缺。
“你的字怎么像小学生写的呀?”她低着头一边抄,一边笑着说。两排小小的牙齿洁白整齐。
阿细是典型的江南女子,长得小巧精致,巴掌大的脸上,一双细长的眼睛在薄薄的单眼皮中熠熠发光,笑起来时眯成两条线,可爱中又有几分狡黠。像很多江浙女孩一样,阿细口齿伶俐,热衷商业,总是鼓捣着做各种小买卖。
大一下半学期,我们才刚刚适应大学生活,阿细就从家乡的成衣加工厂批发回来两大箱针织衫,说想晚上去学校附近的街道摆地摊,又说想开网店,但似乎两者销路都并不好。于是她把我叫到宿舍,从电脑桌下的大纸箱里抽出几件还没拆包装袋的衣服递给我:“你拿去在家里穿吧,样式没什么特别,质量还可以的。”
回去后我每件都试了一下,款式不同,却没有一件让我觉得能穿出门去的——瘦一点的人也许还能穿出几分味道,像我这样的伪胖子,穿出来就成了真胖子。阿细的眼光倒是不差,基本款的衣服在样式上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裁剪是大多数“外贸尾货”的硬伤。于是我只能在家穿穿了,后来连同其他旧衣服一起寄回老家,几年后看到妈妈还在穿着,看来质量真的不错,不知道阿细把剩下的存货怎么处理了。
大学的时候我也做过兼职,帮人家编写儿童故事书。一本书一千块,算是我一个月的生活费了,工作量也很大,翻译撰稿编辑,常常让我眼睛干涩,绞尽脑汁。一本还没做完,又接到第二本的任务,我实在抽不开身,老板便让我找同学一起做,阿细欣然应允。
分给阿细的工作不是写书,而是整理和排版,也就是我把写好的文稿给她,由她整理后拿到复印店排版印刷。
阿细总是夸我稿子写得漂亮,说自己文笔不太好,很羡慕我。我被夸得不好意思,就抱怨工作量太大,有点吃不消,而且写两百页的书只给一千块,老板也太抠了。
一天我正写稿写得焦头烂额,看到阿细来宿舍,我以为催稿,就说等等。阿细却语气神秘地说,她刚刚下楼见老板了。哦,我问,说什么了吗?我想大概又有什么新任务了,但老板也应该先联系我而不是她呀。
“没说什么,就是聊天,去那个咖啡厅了。他都叫我好多次了,我想也不能每次都拒绝嘛。”阿细说着,脸上的炫耀毫不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