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阿卡尼斯的大雨下了一个星期，窗外的金属墙面被冲刷得蹭蹭上亮，上面的铅字被洗去污垢，变得格外显眼。赫克斯的手肘搁在桌上，无精打采地翻着书，蓝色的全息灯光映着他的脸，单调的雨声令他感到昏昏欲睡，待他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先前所有的计算公式和方程函数早已从他脑子里溜走了，赫克斯眨了眨眼睛，动了动手指关掉图像，他把下巴搁在手心里闭上眼睛，感觉到有簇稍长一些的刘海垂在他的眼皮上，这提醒他该剪头发了，也让他想起塞巴斯蒂安有多喜欢将他的红发缠在自己的手指上。闭上眼睛后雨声似乎放大了好几倍，虽然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但赫克斯从来就无法习惯这样的天气，他也记不清上一次自己的靴子是干的时候。

“路德，醒醒。”

赫克斯感到塞巴斯蒂安在轻拍自己的肩膀，他大概就这么支着下巴打了个盹，因为他的手臂有些酸痛，但他仍然懒洋洋地不想睁眼，直到对方在自己耳边吹了口气。“快醒醒，小懒猫，不然你就要错过啦。”

“这最好不是什么无聊的恶作剧。”

赫克斯在塞巴斯蒂安身后沿着生了锈的云梯往上爬，而前方的黑发青年只是笑笑，就像他在拉着自己出来的时候那样笑着，令人无法拒绝，赫克斯不禁想到，即使是现在发现被骗也来不及了。

雨已经停了，空气中泛着的水汽夹杂着青草的味道，通往顶层平台的扶梯上长满了青苔，伸手摸上去有一股异样的触感，赫克斯倚在最后一格扶梯上，而先一步爬上去的塞巴斯蒂安伸出手来，将对方一把拉到平台上，红发的军校生气喘吁吁地刚想开口抱怨，对方就抬手贴住了他的嘴唇，示意他不要出声，一边拉着他走到平台中央，这里是帝国军校曾经的瞭望塔，在机械网络建成后就废弃使用，但这里仍然是阿卡尼斯最高的建筑物之一。

赫克斯睁大眼睛，靛蓝色的天空在他眼里就像是被雨水冲刷过的画布，干净地可以看见上方点缀着的星光，而在这些几百万光年远的恒星中间，两颗耀眼的卫星悬挂在半空，不远处的枫叶林在高处看起来是一片橙红色的海洋，随着夜间的微风掀起几点波浪，上空投落的星光在波浪的起伏间一闪一烁。

“哇哦。”

赫克斯舒了一口气，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刚才一直都在屏着呼吸。

“我从没想过这里会有这么美的风景。”过了一会，赫克斯才开口说话，他曾经厌恶这里，大概就和厌恶自己的名字一样。

“那是你没有留心看身边的美景。”

对方不知在什么时候绕到自己身后，他一把搂住自己的腰，一边在自己耳边轻声低语，赫克斯有些敏感地抖了一下，他转过脸，刚好迎上对方贴过来的嘴唇，夹带着雨露的潮湿和晚风的凉意。

那一年的夏天很快就结束了，就好像鲜艳的郁金香刚刚绽放就已经凋零，而自那之后的雨季就从未停歇过，Hux安静地坐在治疗台上，虽然穿梭机上只有简易的应急医疗设备，却足以防止他死于失血过多。Hux闭着眼睛，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的气味，随着麻醉剂效用的退去，疼痛开始变得越来越明显，他的身体不仅记得，而且在麻木过后更加变本加厉，他不该感到疼痛，有人曾经这么教过他，疼痛只是神经在向你的大脑传达信号，你可以隔绝掉它们。

Hux皱了皱眉，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经历，他总是有一种更快更方便的方法来隔绝疼痛，将军抓过一旁台面上的一把止痛片。

“你上一次不靠药物睡眠是在什么时候？”

Hux感觉到有人走了进来，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

“大概是在你出现之前。”

Hux睁开眼睛，Kylo Ren看着眼前的人，对方看上去毫无血色，只有一头红发还在垂死挣扎，就连那双绿色的眼睛也失去神采。Hux的声音听起来冷冷的，而两人间的气氛却不再同过去那样的剑拔弩张，像是终于放下了一道屏障，Hux把这归咎于他刚从麻醉中醒来的不清醒状态。

“我睡了多久？”Hux抬起眼皮，医疗舱的空间很小，他感到对方的黑色影子几乎就要占满自己的视线。

“两个小时。”

Hux没有出声，距离上一次他能睡这么久也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他的红发松散地落在额前。“看起来有些人在这段时间里没在无所事事。”他瞥了一眼对方手里的东西。

“这个硬盘是空的，”像是为了证明他说的，Kylo将手里的东西递到身前，“里面没有任何东西，似乎是被预设了什么程序，让硬盘在脱离主机的那一刻就自动删除了数据。”

“真聪明，他们确实做好了准备不让情报落到别人手里。”

“不管怎样，我们都无法知道了。”

Kylo把硬盘放到一边，Hux眯起双眼，额前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他隐瞒了一些东西，比如他自己并不在那个“别人”的范围内，他不知道原因，但是计算机认出了他，他也看到了那些信息，它们就在他大脑里的某个地方。

“KyloRen和计算机？”Hux挑了挑眉，尾音略带嘲讽地上扬，像是在暗示什么。

“我父亲曾是个机械专家，”Hux有些意外地得到了如此坦诚的回答，“至少是他为数不多的闪光点之一。”

Hux盯着对方，“我猜我们都有各自的秘密。”

“那你的秘密又是什么呢？将军。”Kylo Ren压低声音，他走到对方面前，在近距离的对比下，Hux将军的身材显得更加苍白和瘦弱，他一直都痛恨自己的这一点，他可以改变任何事，唯独改变不了这一点。

“我在帝国军校的资料库里没有找到Sebastian这个名字，”

“当然没有了，你以为我父亲会容忍这样的人的存在吗？”

Hux用尖刻而变调的声音打断对方，接着他停顿了一下，就在Kylo Ren以为对方不想谈论的时候，他重新开口了，“他的名字是Sebastian Stardust。”冷光灯投在他的睫毛上落下一片阴影，“是和我同届的帝国军校预备役军官的军校生。而事实上他是个间谍。”

“之后发生了什么？”黑发的男人伸手拨开Hux额前的红发，他在对方蓝地近乎透明的眼眸里看到了自己。

Hux没有回避，他直勾勾地瞪着对方，“他死了，”他的语气甚至有些轻描淡写，“我杀了他。”Hux露出一个几乎是苦涩的笑，Kylo Ren从未见过对方有过这样的表情，或是除了嘲讽和冷酷之外的笑容。Kylo Ren想起了在那个雪夜里对方沾满血迹的脸和死气沉沉的双眼，“我知道，我就在那里。”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好像为说出的下一句话思考了许久，“也许我不该看到，但我看到了。”

下一秒西斯武士就亲了上去，他伸手抓住对方后脑的头发，而Hux的指甲嵌进他的脖子，那不是普通的亲吻，甚至都不能算是亲吻，而是两个互相撕扯和彼此吞噬的灵魂在填补内心的空虚，好像除此之外就不再有任何一种传达情感和悔意的方式。

Kylo Ren抱起眼前的人，那具苍白的身体甚至比平时更加轻盈，我简直一用力过猛就会把你折断，他的意念这么说道，因为他们谁也不想中断这个吻，接着他清晰地听到对方嗤笑一声，Hux扯住对方的头发，拉开两人间的距离，“我说了，不许再进入我的脑子。Kylo Ren。”他的话语中带着威胁，而他眼神里的欲火却出卖了他。

“那就如你所愿。”

这一次KyloRen开口说了出来，Hux的舌头舔了舔嘴唇，紧接着Kylo就咬上了他的脖子，一边将他按倒在治疗台上，Hux尖叫了一声，他感到缝合的伤口传来的刺痛，这时候的Hux没有力气用腿夹住对方的腰，Kylo便伸手抓住他的大腿搁在自己的肩膀上，他的身体是冰冷的，而对方的进入却是火热的，炽热的快感夹杂着疼痛的刺激碾过他的身体、将他整个吞没，就好像洪水从打开的阀门倾泻而出，早在他们几次发展到床上的时候就已经不可收拾。

“这都是你的错。”

Hux一边将裤角塞进靴子一边冷淡地说，“那是我唯一一件干净的衬衫了。”

Kylo Ren捡起地上的衣服，他戴着手套的手抚摸着对方赤裸的肌肤，Hux傲慢地仰着头，皮革的奇异触感激起他一阵颤栗。

“你总是可以穿我的，将军。”

“想也别想，Kylo Ren。”Hux微微皱起眉头，但他并没有阻止对方的动作。

透过舷窗已经可以看到定局者号漆黑的船身，在她下方的蓝灰色星球此刻看起来就像是一颗星辰一般遥远。Hux将军穿好外套，扣上领子，在他从治疗台上下来的时候，他的靴子擦过对方的裤子，而对方的视线始终停留在他身上。

“你知道吗？也许有个办法可以知道那个硬盘里都有什么。”

Hux转过身来，而Kylo有些疑惑地看着他，“你说什么？资料已经被抹掉了。”

“我看过那上面的东西。”

Kylo Ren睁大眼睛，他不太确定这句话的意思，却又一下子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我记得之前你拒绝了。”

“是的，我改主意了。”Hux将军平静地说，“所以你觉得呢？在我再次改主意之前。”

Kylo Ren没有来得及回答他，从控制台传来可以登舰的指令，Hux将军一言不发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他走到控制台前，定局者号在他眼前打开了舱门，很快地银色的指挥穿梭机就被黑色的庞然大物吞没。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