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士就是力量，对印度农民尤是。

Kongala 是一个印度的普通农民，她生活在印度南部泰伦加纳高原上的一个偏远村庄。几年以前，一场突袭而来的暴雨彻底摧毁了她的花生地。

对于 Kongala 而言，种地绝对不是什么生活爱好，而是她唯一的生活来源。她所在的村庄十分偏远，交通极度不发达，导致 Kongala 也没办法去大城市找工作。如果颗粒无收，这个年轻的印度农民将失去她所有的经济来源。

在接下的来的耕种期里，Kongala 更加努力，她同时种植了好几种农作物——有时候甚至还能提前收割一些农作物。最终，Kongala 拥有了年产量几百磅的一亩地，大米的年产量还从 120 磅上升至 165 磅。截止今年春天，Kongala 靠种地每个季度可以挣 2 到 3 万卢比（2000 到 3000 人民币） 。在她的村子中，一个农民每天只需花费几十卢比便可以生活下去，Kongala 几乎可以称之为富人。

究竟是什么改变了 Kongala 的生活？

事实上，这一改变的开始仅仅是因为......一个有些特殊的 SIM 卡。

GreenSIM 起因

早在 2002 年，泰伦加纳当地政府招募了非盈利一个非盈利的研究所 ICRISAT （印度国际半干旱热带作物研究中心）来改良农民的种植技术。为了将调查和改良推行下去，研究所找到了当地的女性农民自助组织 AMS （Adarsha Mahila Samakhya）进行合作。

研究所很快就探访了泰伦加纳邦、安德拉邦、安德拉邦几个地区，ICRISAT 的研究人员和 AMS 的女性农民相互交流，了解现有的种植方法以寻找改良之处。研究所开始在各地建立“乡镇学习中心”，学习中心布置了电话和电脑供农民查询农业知识、和外界专家沟通。但是当地几乎没人会使用这些电子设备——地缘和经济上的劣势导致她们此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电子设备，更遑论上网查资料了。

虽然这些农民怀着开放的心态，积极地想去拥抱这些“高科技”，但研究所依然面临着更大的难题——网上以英文网页居多，对于偏远山村的她们浏览网页如同天书；雪上加霜的是，大部分文盲妇女其实无法阅读任何文字。

*“这些农民的文化水平都很低，所以我们就尝试依靠移动设备来解决问题。而且不能使用短信，她们不能阅读。我们于是就用了语音信箱。”
——Sumanth Kumar，ICRISAT 科学家 *

GreenSIM 就这样诞生了。其实只是围绕传统 SIM 卡的核心功能做了小小改动，让当地农民能够随时随地免费收到语音信息，了解种植知识或者作物的销售行情。

为了能真正帮助农民，ICRISAT 研究所给 7000 位农民发放了装有 GreenSIM 的手机。同时研究所会采编各类相关报告和时事，撰写定制化的短信——基本都是关于天气、土壤肥力、病虫害、农作物交易行情、种植方法指导......等等和当地农民密切相关的内容。然后每天分 5 次，以语音信息的方式发送到这 7000 支装了 GreenSIM 的手机上。

授人以渔的 GreenSIM

根据最初的试验情况，研究所更进一步对 GreenSIM 继续改良。研究所发现，农民们对于其他农民那里听来的消息会格外注意，所以后来又允许持有手机的农民把自己的分享内容录下来，并且上传录音给研究所，便于他们把“方言版”的语音信息推送给其他农民。

“很大程度上，农业的运转是基于人和人的相互信任。比如说，我想向你卖种子，那先得让你相信我。我得用亲身经历告诉你，种子种出来是怎么样的，你要是用了我的种子也能种出一样的效果。当我们想要把农业也信息化的时候是一样的。农民肯定更相信另一个农民，而不是任何机构、二道贩子，甚至也不是科学家们。
—— David Bergvinson，ICRISAT 主管 ”

GreenSIM 的收效日渐明显。Jawadi 是泰伦加纳另一个村子的农民，她从 2012 年开始使用 GreenSIM，收入水平从过去的 5,000 卢比已经提升至 20,000 卢比。过去她只种植一种农作物，自从 GreenSIM 告诉她作物轮作的好处之后，她开始在自己的 3 亩地上交替种植水稻、玉米、小米和花生——顺利收割的几率大大加大了。

不仅如此，知识的普及对农民的帮助还体现在销售策略改良上。距离泰伦加纳省会仅 9 英里的农民 Rao 就因此而大大受益。Rao 在丰收之后按照过去的惯例应该把石榴直接卖给二道贩子，每亩能挣 70,000 卢比。但是通过 GreenSIM 他得知原来直接卖给消费者获益是最多的，于是在丰收后他把石榴直接卖进了城市。

“我们比较了二道贩子的价钱和临近城市中的石榴价格，发现相差极大。于是建议他去城里直接卖给消费者。每个星期天的早上 10 点到下午 2 点，他都会去城市中的居民区卖石榴。当时市场的均价在 120 到 180 卢比，但是他只卖 100 到 140 卢比。因为我们的这种干预，Rao 获得了比原来翻一倍的收入，差不多每亩能挣 140,000 卢比。”
——Sumanth Kumar，ICRISAT 科学家

平板电脑也来扶贫

GreenSIM 的成果大大鼓舞了 ICRISAT 研究所。他们很快又做了一个几乎“无坚不摧”的平板电脑——GreenPhablet，来继续帮助山区农民对接信息世界。GreenPhablet 就是装了 GreenSIM 的平板电脑，只不过更加厚重。

“GreenPhablet 的设计标准相当严苛。被扔在地上、或是掉进水里都不会造成损坏。在自然光下也要能看的清楚，现在的普通平板在自然光下很难看清。这个平板的设计全都是围绕着农民的实际劳动场景来的。”
—— David Bergvinson，ICRISAT 主管

目前农民仍需专门的推广员才能使用 GreenPhablet。因为平板需要联网同步数据才能工作。推广员会负责让平板同步最近的数据，记录并上传农民的耕作信息，然后通过 ICRISAT 的数据库来生成定制化的建议传达给每个农民。农民还可以通过平板相互交流心得，目前还正在整合视频通话的功能。

“遇到相同问题的农民可以相互交流，不管他们相距整个印度，还是相距许多国家。我们有个合作伙伴拍摄了一些农民取得成绩、大丰收的视频，有了平板，其他地方的农民也能分享这个视频......他们终于用上因特网了。”
——David Bergvinson，ICRISAT 主管

自杀的农民

这些装了 GreenSIM 的移动设备在农民中大受欢迎，这几乎是他们应对天灾和知识盲区唯一的有效办法。但是印度农民面临的困境却远远不能结束。

从整体来看，印度农民的生活可称之“悲惨”。他们很难负担天灾造成的收成锐减，政府也没有能力提供完善可靠的保障——财政和技术投入都少之又少，在泰伦加纳地区尤甚。所以印度农民鲜有生活保障，也无力相互团结。原本惨淡的农民还经常陷入骗局——骗子会把假种子或者稍贵的种子伪装成高产的珍稀品种索要高价；或者在走投无路之时选择高利贷......这些都让印度农民的生活更加艰难。

“最常见的是一个农民会找当地的民间借贷人，以高额利息借款种地。就算收成不好，甚至颗粒无收，他也需要还债。到了下一个耕种期，他只能继续借钱，利息愈滚愈多，只能是一个恶性循环。”
——Sumanth Kumar，ICRISAT 科学家

Kumar 口中的“恶性循环”揭露的事实远超人们想象。印度的农业人口（以种地为主要经济来源的人）中有很大一部分会被高利贷逼上自杀之路。根据 2012 年印度国家犯罪局的报告，可以得知在偏远山村农民中约有 32% 死于自杀。种植和农业是印度自杀倾向第五大的职业，同时也是实际自杀率第四高的职业。报告同时指出，在所有自杀中，农药注射是第六常见的死因。前文提及开始普及 GreenSIM 的三个地区（泰伦加纳邦、安德拉邦、安德拉邦）中，2012 年有 30% 到 43% 的自杀者选择了给自己注射农药。

GreenSIM，和印度农民的未来

学习轮值的 Jawadi 和亲自买石榴的 Rao——他们的亲身经历让更多农民看到了希望。但是本文开头提及的 Kongala，生活依然沉重。Kongala 高中辍学后，就被迫迈进了一段屈辱的婚姻。在她诞下两个孩子后，丈夫便抛弃了家庭。Kongala 不得不开始独自养家。原先薄弱的文化基础已经生疏，她只能选择种地来获取微薄收入——一次次的失败似乎只能证明 Kongala 的土地有多么贫瘠而干旱。

情况在 Kongala 加入 AMS（当地女性农民互助组织）后开始好转。AMS 和 ICRISAT 研究所合作后，她在“乡镇学习中心”学会了记账、使用电脑、包括使用 MS Office 还有 Outlook。很快，她就可以管理中心的电脑实验室，将有价值的信息发送给其他农民，参加电视电话会议。有了这些技能和经验，Kongala 现在是一家种子公司的“电脑操作员”。

ICRISAT 希望有更多的农民可以像 Kongala 一样用知识和技术改变生活。目前，在亚洲和非洲的发展中国家，ICRISAT 正在和其他非盈利组织合作，基于 GreenSeeker（诊断作物生长情况的传感器）和电子钱包技术进行产品开发，帮助小农户改善生活状况。同时，他们也在积极寻求各方合作伙伴，以图改善农民的经济、医疗和教育现状。

“看看那些偏远山村的家庭，农业是他们最主要的收入来源。除了种地，当地农民还要为家庭操心。我们要做的不仅仅是关于食物和种植，其他方面的服务都应该跟上。”
——David Bergvinson，ICRISAT 主管

ICRISAT 仍会继续努力。在全球经济和劳力形式千变万化的今天，Jawadi、Rao、Kongala......是印度土地上科技扶贫最生动的例子。至少，他们开始证明印度农民无限的可能性。

ICRISAT 的诸多努力的确改变了一部分农民的生活。但是 NGO 们能够提供的帮助依然不足以撼动眼下印度农民的绝望现状。唯有政府下大力气正视农业问题，决心伸手把农民从债务和自杀深渊中拉出，才是千千万万印度农民改变生活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