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一梦演风云,蹉跎黄土飞来尘;
千古今生问若何,大梦醒来我恍然。
走出车厢后,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让周崇墨精神为之一振。总算下车了,自己的首次火车经历居然是这么的苦不堪言。
他之所要离开渤海,离开学校,是因为他想要找回自己,他觉得想要找的那个自己就在远方,就在广阔的碧野草原,所以他来了。
他相信离开故里之后,他就能够摆脱内心苦闷焦虑的困扰,可是当他在这个夜风寂寥的晚上,驻足火车站外时,他发现心头又莫名地被困扰起来,不被理解与支持,完全被忽略的放逐,让他感到无力,他想要屈服,想要讨饶,但是他不甘心,因为他觉得自己对的起自己,对的起天地,他没有错。
交织庞杂,他的心境极为烦乱,他几乎要走火入魔,但是灵台处还始终保持着一丝清醒,很微弱,可就是这星星点点的微弱,一直在支撑他找寻自己。
好吧!既然还能捕捉到点点希望,还能看到星星之火,那么就应该奋力一搏,让旺盛的大火烧起燎原之势吧!他没有错,他坚持的是最铿锵的大道,他不会屈服,因为他遵循的是强者利人之道。周崇墨意念坚韧地想到。
“小兄弟,要不要住店啊?”这是火车站特有的特色服务,火车站周围的服务行业都比较发达。
周崇墨被她这么一问,回到了现实,他才发觉坐了一夜的火车,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打湿,而且黏黏的,非常不舒服,同时还掺杂着火车上难闻刺鼻的余味。他想真该找个地方洗个澡,好好休息休息了。
第二天早晨,周崇墨在北方这个小城转了一圈,发现这个城市的生活非常恬淡,并不像渤海那么喧嚣忙乱,他喜欢这样宁静的氛围。
他漫无目的不知不觉地来到一处工地。
“我想找份工作。”周崇墨坦言道。
工人没有说话,而是颇为好奇地围绕着他,打量了起来。
“怎么了?大叔。”周崇墨不解地问道。
“孩子,你吃的了苦么?”工人这时候表现出关切的态度,心想这是谁家的娃娃,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周崇墨当时21岁,但是他显得年轻,不知道的还认为他十八九呢。
“大叔,我在家里什么活都干,我不怕吃苦,我能行的。”周崇墨拍拍胸脯道。
“好吧,我带你去工头那里看看,最近好像是缺人手呢。”工人说道。
在路上,周崇墨得知大叔姓张,于是称呼他张大叔,他也告诉大叔他的名字,大叔说他的名字不好记,就称呼他娃儿。
张大叔带着他来到工头房里,起初工头还以为周崇墨是张大叔的亲戚,弄明白后,才知道周崇墨算是外来务工人员。
“工地里的活很苦的,你能干了么?”工头第一句话就是这么说的。
怎么每一个工人都对他抱有这种看法,难道他们这一代就真的被定义在摇篮里了么?这激起了周崇墨渴望证明自己的斗志。
“我一定能行的,我不怕吃苦,您就给我一次机会吧。”周崇墨苛求道。
“我那组还缺个人呢,不如就让这娃儿跟着我吧。”张大叔替周崇墨说道。
“也行,不过事先说好啦,干不满一个星期,没有任何酬劳的。”工头说道。
乍一听,周崇墨一愣,但迅即醒悟,说道:“没问题,谢谢您。”
张大叔问周崇墨有没有落脚的地方,周崇墨如实地讲清了一切,于是,张大叔就将他带到了自己的住处。到了之后,周崇墨才发现,张大叔的住处极为寒酸,极为简陋,是在一栋未装修楼房的某个房间,用木棍和木板搭建的简易床铺,上面铺的是甘草帘子。周崇墨没有嫌弃什么,因为他是穷人家孩子,这对于他来说不算什么,张大叔能够收留他,他已经感恩戴德了。
这里每天都管饭,米饭有的是,菜就两种,一种是大锅炖土豆,另一种是大锅水煮茄子,有时一起乱炖,油是黑的,茄子和土豆洗的也不彻底,能有个咸淡味着实不错了。
第一天周崇墨就开始跟着张大叔他们干,这组还有两个老人,也都五十多了,一个是老王,一个叫老李,老王留着八字胡,人比较滑,不靠谱,小心眼子忒多,老李是个老实人,而且是个光棍,干活踏实,不爱说话,老王有时候总欺负老李。
今天的工作,工头让张大叔他们帮助一家个体户将他们家一楼给打扫利索,这个活不累,比较轻松,大家扛着工具就去了,周崇墨跟在后面。他也穿着一身破旧的工作服,是从别处捡来的。
到了那里之后,周崇墨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抵触动手干活,而且嫌弃脏和烟尘,不过他还是逼迫自己去干,因为他知道那样会被看扁,同时在纯朴的工人心里落下不靠谱的印象。
当终于干完活后,这家的主人拿出四盒云烟来酬谢他们。
张大叔每人给了一包。但是发到周崇墨时,老王却说道:“还给他呢?”言外之意,这烟本就没有周崇墨的。
“当然有他份,要不给你啊,你就别惦记了。”张大叔似乎非常了解老王。
“那我这怎么够抽啊。”老王说道。
“不够你自己买去,你这人真是的。娃儿,别理他。”张大叔说道。
周崇墨虽然不会吸烟,但是他还是放在口袋里了,到了晚上回去睡觉的时候,他将烟拿了出来,递给了张大叔。
“娃儿,你收着,我不要,老王头就这点不好,人不坏,你心里别别扭。”张大叔纯朴的话语说道。
“大叔,我懂,可是我真的不会吸烟啊,那这烟总不能扔了吧。您就收下吧。。”周崇墨坚持道。
“唉,你这娃啊。”张大叔摇摇头道,将烟接了过去。
这一天周崇墨感觉比较有意思,比较好玩,别样的生活体验。这里每天早晨五点半就开工,所以周崇墨五点就要起来干活,晚上七点半收工,中午休息一小时。这对于周崇墨来说将会是一种考验。
第二天张大叔带着周崇墨他们去往搅拌机里推沙子和石子,这个活比较不错,至少周崇墨是这样认为,他感觉没有挑战性,可是当一车一车接连不断的沙子被装上,然后自己再推过去,他发现这个差事,真的不好干啊。开始他以为装沙子既轻巧又省事,可是真要跟搅拌机比起速度来,他迟早会倒下的。不过还好,并非是他一个人推。
张大叔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对这娃挑起了大拇指。看着他满头大汗,张大叔嘴角也咧出一抹轻笑,黝黑的面孔,闪亮的眼睛,牙齿不白,略微发黄。
下午的时候,调整了分工,周崇墨要去推石子,说句实在的,他上午的时候已经筋疲力竭了,精神都已经疲沓了,没有一点干活的热情了,人开始变得发蔫,不过他不想放弃,他就是要和那个懦弱充满惰性的自己作对,就是要叫嚣他。
这石子用平板锹铲,真的不是人干的活,一个半平方的小推车,周崇墨愣是不能装满,他怎么铲也铲不到几个,将锹放在石子堆上,根本就下不去脚,每次铲那几个,还不如用手捧得多呢?
张大叔见周崇墨因不得其法,笨拙的动作,走了过来,对他说道:“娃,看着。”只见大叔,将锹平放在地面,右腿向前躬,让后用大腿拱锹棒,很轻松地就铲满一锹。
周崇墨感觉这一切真巧妙,喜笑颜开,忙着试了试,发现自己也能行,哈哈笑了起来。突然感悟到,原来大学生真的不值钱,不值钱。最起码他自认为自己不值钱。
劳累了一天,周崇墨躺床上就睡着了,他哪里有心思想乱七八糟的心事啊,以前的郁闷和不快暂时被搁置一边。看着他熟睡的神态真幸福,他很久没有睡过这么实了,自打陷入自己的苦恼之中,他就再难保证睡眠的质量。
可怜的孩子啊,他到底能不能走出来,能不能找到真实的自己,打破束缚他自己的精神枷锁呢?
又是一天,不情愿地被张大叔叫起,他们起来没有水刷牙和洗脸,一是没有时间,二是没有条件,嗨,每天这么辛苦劳累,谁还有心思忙着打点自己呢。就这样脏兮兮邋遢地对付过吧。
周崇墨从远处发现今天的菜似乎变了,是的,他看到了,居然变了,那是一盆绿色,是拌黄瓜,他兴奋起来了,这些天一直吃米饭水煮土豆和茄子,他根本咽不下去,完全是硬吞,不然肚子真饿啊!他冲了过去,一把抄起勺子就往自己的饭盆里幺了一满勺,勺子扔在盆里,也不管不顾勺子是否放妥,抓起小勺,就往自己嘴里填黄瓜,这一小勺装了一嘴,小勺的价值被周崇墨放大了,迫不及待地咀嚼,然后下肚,可是当黄瓜到了嘴里,他发觉不对劲,靠,这么咸,咸死人啊,他赶紧吐了出去,才发觉为啥整整一大盆的菜没有人动的缘故了。
随后的日子,他不在称呼老张为张大叔,而是改称师父,他发现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师父一个人半天可以砌砖两千多块,创造了工地的神话。周崇墨也各种各样的活都接触,筛沙子、运砖、和泥、爬高等等,什么都干了,什么苦都吃了,但是他还是害怕爬高,他倒是不恐高,就是每当从升降机的竹板上,推着装满砖的车时,左摇右晃的,让他心里打颤。
他似乎融入了民工这个角色,同时他轻浮的内心也被不知不觉地润化着,他感觉心中好像多了一些沉淀,这些沉淀让他内心变得厚重、变得稳健,但似乎这些沉淀过少,根本就降服不了本该属于他这个年龄段应该有的活力和轻狂,他感觉自己是在强加给自己一些元素,因为他觉得在不远的前方会有这些东西的用武之地。
那天工地组织休息,师父带他去附近的大河洗了洗澡,整整半个月没有洗过,他成为了土著,洗完澡后,他感觉全身所有的毛孔都通畅了。之后,师父带他去小饭店吃了顿好吃的,实在是美味啊,他风卷残云地吞咽着。
饿坏了,他受罪了,但是他却乐在其中,就凭这个他必将走出困扰,走向不凡。
他将久未谋面的手机拿了出来,见手机只剩一格电了,这还是来之前充的电呢,这里没有地方充电,所以他关机了。
没过一会儿,他手机响了,显示“妈妈”。
周崇墨鼻尖一酸,赶紧按下了接听键,“喂,妈。”
“小墨,你在哪里啊?怎么妈都打不通你的电话啊,妈想你了,过暑假你怎么都不回家啊?”叶秀竹温婉的话语,含情脉脉地响起。
周崇墨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他又让妈妈费心了,他踏上火车前,曾经编造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他告诉妈妈他留在市里打工,“妈,我在打工呢。”
“累么?要不就不要干了,回家吧,妈不缺你赚那几块钱。”叶秀竹心疼地说道。
儿行千里母担忧。
周崇墨控制住自己的情绪,说道:“妈,我这里挺好的,我过两天就回家。”
“你自己多注意身体,身上还有钱么,要不妈给你打点过去。”叶秀竹继续说道。
哪怕他再坚强,哪怕他再无畏,当这种柔情袭来时,他都无力面对。
挂上电话,泪水滴滴垂落。
他自己想到,自己到底在胡闹什么,为什么总是让妈妈操心惦记,自己什么时候能够长大,什么时候能够自强,到底要拖累妈妈到什么时候。因为与他人起了冲突就如此颓废萎靡,还算是一个男人么?那算什么事情,既然认为自己是对的,为什么不坚定,为什么没有勇气挑战一切顽疾,难道还是默认自己不对。难道要让自己经受的委屈徒劳么?管他世人怎么看,自己是对的,就挑战下去,无畏地战斗下去。
男人要记住,不论你被多少世人否定,自己都要时刻肯定自己,要永远都有成为强者的信心,甚至霸气。
这才是男人,这才是强者。
这才是属于男人世界里的霸道。
这一路走来,难道自己就没有发现,从来就没有认清过自己么?小时候贪玩,读高中说什么要为妈妈读书,读大学不知道方向,难道就没有想过妈妈是为谁在不辞辛苦么?只有懂得了读书是为自己,才能够学会体恤父母。一直以来坚持的路都错了,前面只有一条路,那就是挑战自己,征服自己,战胜自己,超越自己,成就自己。
记住这才是属于你自己的强者之路。
没有什么可以畏缩和畏惧的,生存就是不断地在战斗,走在路上,就是不断与孤独作伴。
战或不战?只凭自己!
路上已经有很多人了,他们的精神到如今已炯烁不朽,商鞅、王安石、张居正等等,只有决心踏上去,才能乘风破浪,斗破苍穹。
苏轼曾经说过,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
周崇墨虽说没有超世之才,但是他的意志不落平凡。
要战!周崇墨一番激烈地心里斗争后,终于勇敢地迈出了这一步。
他当下决定:连夜回家。
这一刻见证了太多太多的美好,但最最重要的是让人们清醒地意识到,一对父母的水平如何,关键是看子女孝与不孝。很简单的答案,很轻松很随意就能够说出口,却走了很久很久才觉醒。
第二天早起,周崇墨从朦胧中醒来,发现火车还在继续奔驰,知道还没有到达燕京。
恰逢肚子有些饿,就拿起泡面,走向热水处,弯下腰去接水,可是当他快接满的时候,一个人从他身边经过时,手里拉着的大旅行包碰到了周崇墨,由于被碰到,让原本弯腰的周崇墨站立不稳,向前倾倒去,还好他扶住了铁器,可是手中的泡面却被打翻了,同时发出“哎呦”的声音。
箱子的主人,似乎察觉到了异样,停了下来,转身说道:“对不起。”
周崇墨心中有些郁闷,可是当他看到面前一位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的颇显文静又富含气质的女孩站在他面前时,心中的不快早就烟消云散了,难为情地说了声:“不碍事。”
周崇墨比较害羞,比较害羞。
女孩继续顺着过道向前走,但到了中间就停下了,她想要将箱子举起,可是她根本举不动,而且周围也没有其他人这趟车是夜车,人比较少。只好求助地看了看周崇墨。
“我来吧。”周崇墨这点事还是能够看明白的,出手帮她将箱子放了上去。
当周崇墨想回到自己的座位时,发现女孩就在对面坐着。
他腼腆地坐了下来,但是却表现出坐又不敢坐,不坐又不知坐哪,生怕别人误解。
“你去哪里?”终于还是女孩先说话了,女孩的声音非常温婉动听。
“去燕京。”这就是周崇墨,你就不会反问啊。
“是么?我也是啊,大家可以一路啦,刚刚不好意思啊,打翻了你的早点。我这里有面包,给你。”女孩善解人意地拿出面包说道。
“不用了,一桶面而已,不用了。”周崇墨婉拒道。
“那怎么能行,你不饿么?”女孩担忧地说道。
“不饿。”实在的周崇墨生硬地说道。
“扑哧。”女孩笑了,“给你,吃吧,别见外。”女孩很开朗地说道,她的这种开朗掺杂一丝善良的温柔。
“你是燕京人?”
“渤海,你呢?”
“燕京。”
“你去内蒙古干什么?”
“出来玩玩。”
“我也是,你是学生么?”
“是啊。”
“是哪个学校的?”
“渤海大学,你呢?”
“中国人民解放军艺术学院。”
哦,原来是军艺的,难怪天生丽质。周崇墨腹诽道。
终于,到了燕京站,周崇墨他们下了车,不过周崇墨还充当了苦力,帮助女孩拎着大旅行箱,并且走出了车站。
“好了,就放在这里吧,真是谢谢你了。”女孩说道,她见周崇墨脸颊流了汗水,就掏出了纸巾,伸手去为他擦掉。
这个动作,让周崇墨受宠若惊,他的脸瞬间红了起来。
女孩温柔地笑了笑,并且问道:“你去哪里。”
“去军博。”
“哦,我们不是同路,那就在这里分手吧,谢谢你啊。”女孩说着这些话,但眼神里似乎还流露着某种期待。
周崇墨说了声:“再见。”
“再见。”女孩失望地转身就走了,同时心里对周崇墨埋怨道:“真是木头一块,笨蛋。”
周崇墨痴痴地望着女孩娇柔的背影,看着她笨拙地提着大箱子,入了神。他想:如果他能够娶个这样的媳妇该多好啊。由军艺摘多花来陪伴自己的人生,这是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式的幻想。
忽然他想起来了,爱就要说出口,他大喊道:“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叫周崇墨。”嘴角咧开一抹调侃而又耐人寻味的笑意,显得是那么信心十足。
是的,他找到了自己,找回了自己,他破茧而出。
女孩停下了,但周崇墨已经跑了过去,并且接过她手中的箱子,说:“反正我也没事,送佛送到西,何况今天天气不错啊。”
“你说的是哪跟哪啊。”女孩打趣道。
两人颇有默契地渐渐远去,留给身后的街道,一对纯真的身影,依稀还能看到,两人打闹的欢愉影像。
周崇墨记住了女孩的名字,从此女孩走进了周崇墨的世界。
她叫“晏落梅”。
执著笔力凝丹心,数载空无化有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