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间来此读书已一年多了。一年以来,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可爱的故乡,因为这里有着诸多的不适应。有人说这里老百姓的市侩习气太重,又有人嫌这嫌那的,其实怪只怪这边的生活条件比不上北京、上海这样的大都市。如今的大学生哪个不想往花花世界跑啊?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人往高处走”吧!
今天又是中秋节,正巧是周末,也是我和她共同的生日。如果不是因为还有她,我的中秋节大概会是在无尽的落寞和烦闷中打发走的。尽管前些天我的哥几位就早已嚷嚷着叫我请客,但今天我只能对不住他们喽。别见怪,我有更重要的事情:约会。说来也怪,没女朋友的时候羡慕人家有女朋友的,有了之后呢又羡慕人家没有女朋友的。我对此看得很淡,除了一帮瞎起劲的弟兄。
其实,我是约她同庆生日,其实她也只能算是我的一位比较要好的女性朋友罢了。这一天,老实说,我也盼N天了。班里给每个人发了两个“彩蝶轩”(听名字就该知道此店的糕点堪称本地一绝)的月饼,我特地省了下来,我们俩一人一个吧。上周末,我还特意上街精挑细选了一件礼物准备送给她,费了几次家教的工资,不过我不后悔。这几天瞅着礼物,别的不想,就想着把礼物亲手送给她时,注视着她脉脉的眼神,对她说出“我喜欢你”四个字或是狮子座男孩最流行的“做我的公主吧”云云。
当我赶到校门口时,她已经在那儿等我了。学校出于安全的考虑,非本校学生一般都进不了校门。其实我也怕别的什么“八卦”一点的同学遇到了穷打听,所以这回她居然自个儿上门,挺让我吃惊的。更使我难以泰然的是,她打扮得简直就像天仙一般,尽管我承认其实她也只是穿起了平时舍不得穿的行头罢了。谁叫她出落得如此天姿呢?
只见她探出右手,我一把接住,“小涵,我不是做梦吧?”
她嫣然一笑:“怎么,小昊同学见到美眉就不会说话了?”
“该死该死,我呀,是怕到时我们学校那帮家伙又要害相思病了!”在她身旁,我永远是无拘无束地说着俏皮话。事实上,我也不清楚这里是弟弟向姐姐撒娇的成分多呢,还是情人之间的打情骂俏多?
于是,我们出去找了一家小饭馆,在最僻静的角落坐下,这样我们就可以慢慢地吃,慢慢地聊,人生、社会、理想等等海阔天空地聊,绝对没有人会来骚扰我们。接着便是点菜,这也是最磨功夫的活了,简直比我写个程序还麻烦。说真的,由于家境,我平时很节俭,极难得跟同学出去搓;小涵也是那种勤俭持家的女孩,从没见她用过什么化妆品。这下我们就只得靠我那么一点点的经验和菜的价格决定了。这种光荣的任务还是由我们两位共同完成的呢!但我们没叫酒,一是因为我所谓的学生的职业病——胃病,我的胃没让我们少操心;二是小涵不喜欢酒精的味道,她滴酒不沾。
点完了菜,我注视着她微微下垂的脸蛋,轻轻用舌尖湿润了一下干裂的嘴唇,双手捧出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一条淡蓝色的围巾,上面绣着一位在溪边浣纱的少女,这是她在我心目中的形象,柔声说道:“小涵,祝你生日快乐!”
她也递过给我预备的礼物——一件经过她精心挑选的秋衣,两人相视而笑。
我不失时机地掏出了那两个恭候多时的月饼,“菜还没好呢。先吃个月饼吧?我们一人一个。”
她接过月饼,轻轻撕开包装袋,掰了一小块轻轻放进嘴里,慢慢咀嚼。我拿着月饼,出神地望着那樱桃小口轻轻蠕动。她见我呆住了,嗔道:“你也吃呀?这‘彩蝶轩’的月饼挺好的,你也尝尝。”居然又掰了一块放到了我的嘴里。
“有人说,看一个饥饿的男人吃饭是一种满足。我看啊,看你吃月饼就是一种幸福!月饼确实不错。”
“见了我,你就不好好说话了。是不是把我当你的口水回收站了?”
“岂敢岂敢。你也知道,我没有什么朋友,可遇到你,我就不知有多少心里话想跟你说。”
“瞧你,又当真了。好好好,一说你,你就变得那么严肃。我投降啦!今天是我们的生日,那就童言无忌吧!”我无缘得见褒姒的笑,但是我敢肯定倘若周幽王见了她的笑,说不定就没有烽火戏诸侯的把戏了。也许第一次见到她时,我已经深深地为她的微笑着迷。
“好啊,你看,我们相识已经一年了吧!”我觉得机会来了。
真的,一年眨眼过去。还记得一年前的中秋节吗,那是我第一次远离美丽的故乡过的团圆节。心里别提多郁闷了,便跟着同学一起外出逛街玩,他要到这里的小商品市场买件冬衣。像我们这些家境并不富裕的学生往往喜欢到那儿买些冒牌的“名牌”衣服,那里一直人山人海,学生和家庭主妇居多。唉,贪便宜是人的本性嘛!
可谁料到,现在离冬天还有两个多月,哪有冬衣来卖,不过总算找到了一家。是一家不是很大的服装店,名字叫“小涵服饰”。小涵,名字挺可人的,大概是女主人的小名吧。所谓的女主人应该就是那个与我们年纪相仿的女孩吧。挺标志的,待人接物热情又端庄。生意似乎也不错——她正接待另外两个来此买衣服的学生吧。
我们四下里看着,挑着。这里晾着的衣服都叠放得整整齐齐的,也许是怕放长了沾染灰尘吧,居然还用透明塑料纸罩着,足见女主人的细心和周到。更让我吃惊的是,这些冒牌货上竟找不到一点线头,要知道,由于这里的买卖是周渝打黄盖——你请我愿,所以摊主们都懒于把衣裤上的线头修剪掉,也成了我们讨价还价的根本。同学暗叫不好,但初次邂逅,我却对她好感陡生。
送走那两位顾客,她微笑着朝我们走来,“你们好,请问你们想买些什么?”
“我们,恩,让我们先随便看看吧。”我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特别是极力躲避那似乎能摄人心魄的眼神。
“好的。如果你们是想买件外套的话,我给你们推荐这一款,刚才那两个大学生就是看到自己同学穿得挺好,专程来买的。你们也是学生吧?”
“当然当然。我们是××大学的。”因为我其实没事,于是我便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聊了起来。
最让我吃惊的是,当她听说今天是我生日时,她也惊讶地说道今天也是她的生日。难道我们是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不可能,没有这么巧的,说不定这也是推销的一种手段吧,我揣测道。细问之下才知,这是真的,她只比我大一岁。于是,那天我同学的那件冬衣打了八折。而且从此以后,同学们都爱光顾她的“小涵服饰”了,不仅仅是因为她待人热情,长得又是让我们这些在学校里见惯了“恐龙战队”的哥们垂涎欲滴,还有一个不算原因的原因:都想看看这位和苏昊同月同日生的美女(无非是嫉妒我的好运吧)。其实,我也常常去,渐渐的,我们就熟了。
大学不同于高中。高中时你的平时成绩只作为参考,真正决定你一生的是高考;大学则截然相反,GPA(学科平均绩点)便是我们的命根子。一次,我不幸考砸了,郁闷之下,奔出学校,因为我委实不愿看到同学洋洋自得的笑脸,心中只期望找个解闷的人派遣心中的郁闷。恍恍忽忽的,我居然走到了她的门前。谁知,她依旧笑脸相迎,让我心里着实热了一阵。她又是如此地善解人意,她由于家境读不起书,却仍然坚持上这里的夜校补习,深深感动了我。自此以后,我有空就常去坐坐,有时也帮她干点杂活,或是指点一下她的功课。天长日久,我们居然成了好朋友,也让我渐渐了解她。她的芳名,叫柳涵嫣,这里的同行们都叫她“小涵”,我呢,不好意思直呼“小涵”,便叫她“小涵姐”。一开始,她都坚决反对,说我把她叫老了,两人关系密切了我也渐渐改口叫“小涵”了,也不再如初次见面时那般矜持。每次见到我,她的脸上总是洋溢着一种迷人的微笑,清纯得惹人怜爱!若论平时,我学校的功课挺紧的,她生意也忙,我们也难得见面。但今年中秋,却是我们共同的生日,无论如何我都要约她一起赏月过生日。
“是啊!小昊,恩,我有话跟你说。”她显得有些不自然,也许是我多虑了吧。
我接口道:“是吗,小涵?我也有话想对你说。Lady first!你先说吧?”
她终于支支吾吾地开口了,显然先前不知做过多么激烈的思想斗争:“小昊,其实这件事本来我不想说的,怕扫你的兴,但今天不说怕以后也没机会了。恩,这个——”
“说吧,没事。”我微笑道,“我们不是好朋友吗?一份不幸与朋友分享,那每人分担的就只是一半的不幸;但一份幸福与朋友分享,那就是双份的幸福。那么,请问我这位可爱的朋友,你要让我分享的是不幸呢,还是幸福?”
“真拿你没办法,老实说我也不知道这应该算是不幸还是幸福?唉,小昊,我要嫁人了!”
“嫁人!”我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这么突然!”
我又补了一句:“今天可不是愚人节啊!”并且勉强挤出一丝微笑。
“真的,不骗你!上星期老家来人,让我回家结婚,对象是邻居家的大哥,婚期是十月一日。”她脸红红的,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
我就像被雷击了一样,木然呆在那里,痛苦,就像这寒冷的夜气一样在我的心中扩散,弥漫。
“哎,你怎么了?你不是也有话说吗?”她关切地问道。
“我,我,没什么。哦,我只是只是想说你今天真漂亮。小涵,恭喜你!”我苦笑着。
“其实,这对我来说也是那么突然。遇见你,是我一生中难以磨灭的记忆和转折,是你让我学会了很多东西。哎,没事啊,我们还是好朋友,你以后还可以叫我姐姐呀!”她笑了,沉浸在一种对未来幸福的憧憬之中。
没错,姐姐,做我的姐姐,我们今后依然可以交往,但是你知道吗,这一声“姐姐”成了我一生中难以逾越的鸿沟。至少,我以后再也不能如从前那般与你漫无边际地聊天了。
晚饭吃得索然无味。我没再说什么,她也没说什么。我敢肯定,她是能感觉到我对她超越了姐弟之间的感情的。我们只是默默地吃饭。她不断给我夹菜,自己却只是象征性地拨弄着米饭。我也给她夹菜,也尽量装出吃得很香的样子,可我知道她也很痛苦。
吃完了饭,我本想就此离去,但依依不舍的我还是邀请她陪我走走,在异乡的马路上,就当是陪我看看月亮、说说话吧。她答应了。我们默默地走着,沿着那条似乎望不到尽头的马路缓缓走着。
我如痴癫般朗诵着王维那首千古传唱的绝句:
“独在异乡为异客,
每逢佳节倍思亲。
遥知兄弟登高处,
遍插茱萸少一人。”
我听到了她轻轻的抽泣声,心里也不是滋味。
“你在家乡看月亮时,也是这般吗?”我试图打破沉默。
“故乡的月亮没有这么多灯光的污染,格外的清明。月是故乡明啊!小昊,我都知道,但是,对不起!”
对着月亮,我颇为豪迈地说出了我的祝福:“小涵,我祝她幸福!”
“谢谢,小昊,我相信你一定会找到一位比我好的知己的。我们还会见面的。”
离别的时候,我请求吻她。她轻轻地点了点头,默默地低下头去,再抬起头时我仿佛看到了那闪动的明眸,还有那渐渐滑落的清泪。我凑过去,搂住她,轻轻的,我吻了她的脸颊。嘴唇触到泪水,咸咸的,充满了幸福的苦涩。我知道,这不仅仅是在与她吻别,更是在吻别一段幸福的往事,一个美好的回忆。我的痛苦即将开始。
几秒钟后,我头也不回的走了。回去之后,我发疯似的喝了很多酒,任谁也劝不住。我要借助酒精的力量来忘却痛苦,但是我失败了,她成了一段永不泯灭的记忆。孤独的时候,我会在纸上无缘无故地写上“柳涵嫣”三个字,不停地写……那一夜我失眠了。那一夜的一幕幕,我终生难忘。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去过小涵的店,也不知她是否还在那里。大概一年后的一天,同学非拉着我去她那里买衣服,我无奈。
是的,我们又见面了。见到她时,我发觉她已经身怀六甲了,清秀的头发也早已剪短,略显臃肿的身体孕育着新的生命。而且,我见到了我曾经的“情敌”——她的邻居大哥——一位憨厚的庄稼人。我吞吞吐吐地叫她:“小涵——姐!”
她嗔道:“怎么这么久才来?我都以为你把我们忘了呢?坐啊!”
我茫然,我大概快做舅舅或是干爹了。
这时,外面拉来了一批货,大哥赶忙去接。小涵也要上前帮忙,我阻止了她:“大哥,我来帮你吧。”
干活的时候,大哥对我说:“你就是小昊吧?小涵常提起你,以前你没少帮她,谢谢啦!以后有空就常来玩啊!”
“哪儿的话,大家不都出门在外吗?”时间长了,谁都会渐渐戴上尘世似有似无的面具。
我问自己道:“我今后还会常来吗?”
或许我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