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和自己打一场持久战。

       首先这不是广告文,我不会在自己的原创文章里植入任何形式的广告。以下的每个字都是自己的亲身经历,你可以试着看看。

       2011年之前,我一直是一个所有人眼中的胖孩子。那时我才16岁,却已经胖了将近15年。作为家族遗传的易胖体质,又拥有一副铁打的消化系统,加上饮食习惯不良并厌恶运动,我很小就比同龄人大一块头。随着青春期到来,体重愈发失控,总之很惊人,在此就不报出具体数字了。

       年幼不知愁,也不知美丑。身边的声音始终以善意居多,在那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学生时代里,打扮自己或讲究外表被认为是不光彩的,是早恋及没心思学习的表现。很多女生梳着被老师和家长认同的剪发、碎发头(现在想想真的丑爆),用宽大的校服把自己裹紧(中国校服奇葩设计这个梗就不吐槽了哇),带着青春期特有的油腻和躁动,旁若无人地出没在校园里。发育期的胖女孩并不在少数,我从来不认为自己的问题有多严重。

       那时候家里人已经反复提醒我自控,但是长年累月形成的饮食习惯和态度上的不以为然,我屡次和他们发生冲突。转机发生在2010年底,改变发生在2011年初。

       那年国庆节,和我爸妈自驾游去洛阳。在白马寺拍的照片让我吓了一跳:不是胖,是压根没法看。那时我从内心意识到不能再胖下去了。2011年清明前后,是我正式开始减肥之路的时间节点。最初十多斤减得很快(大基数都这样),让我尝到甜头后就进入了平台期。我渐渐为自己的形象感到无地自容,为自己的每一次饱食而懊悔愤恨。于是,各种作死的试验纷纷启动,我吃了市场上很多减肥药,当然你懂的,这东西都属于违禁药,国家只承认保健类或辅助类减肥食品,而保健品一般都是无效的。好在我皮糙肉厚,除口渴心跳失眠之外几乎没有可见副作用。然而做任何事情都不会轻易成功,随意用药导致我对减肥药产生了抗体,变成了耐药性体质。

       停药后,减肥徒劳,又恰逢高三,压力山大。就是在那段时间里,我的心态发生了转变,从积极尝试变成了消极的自虐和自我否定。无数个漫漫长夜,从极度饥饿中胃痛而醒,有时候一整天就吃40克装的一小袋面包。白天要像陀螺一样不停地学习、做题、参加学校要求的事务,晚上留给自己的只有一丁点猫食。长期得不到充足给养的身体终于发出了信号,后遗症很快显现。还没顾得上为高考结束后在表姐的建议下通过健身两个月减掉14斤而欣喜,大学开学,随之而来的就是大量脱发、畏寒、易疲劳、眩晕、胃痛等症状。我的头发减少到原来的三分之一,发质像干草般暗淡枯黄。大学四年始终没有突破平台(也许是体重设定值吧),就在减了复胖、胖了又减中度过。最后,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我求助中医疗法,并从难以启齿的140斤,减到了差强人意的126。我妈说:将近一米七的个子,这样行了,别减了。可因为长年累月不健康的减肥方法,我体脂率仍然超标,皮肉松弛,看起来比相同体重的人更臃肿。

       今天,我突破了艰难的60大关,开始了以5打头的日子。也许你会说,50多公斤不算瘦,好女不过百。但抱歉我不是林黛玉那样的娇小骨量,体重要和体型匹配才正常。对于网上五花八门的减肥帖、减肥方法,以下是我的体会:

       想做成一件事,最要不得的就是矫情。没有任何事业可以随随便便成功,什么健康减肥、快乐瘦身,轻松蜕变,绝对是说给傻瓜听的。减肥是和自己较劲的过程,裹着保鲜膜狂奔、过午不食、拒绝诱惑,和自己抗争,这段时期的每分每秒都不是人过的日子。减肥是在炼狱里摸索天堂,是生理上的酷刑和心理上的犒赏。

       第二,有得必有失,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只有想好自己要的是什么,才能坚定走好眼前的路。对于吃药这个事实,很多人不愿承认,觉得会失去励志的光环。可是,传统的一些方法,伤害甚于药物,尤其是节食。它带来的除了身体上的不适和免疫力减退,更可怕的是对精神的摧残和心理折磨。生物的一部分愉悦感来自食物,这不丢人,不是只有没出息的人才会争吃争喝。对食物的严格限制,让我变得暴躁易怒,悲哀沮丧,让我在几年时间里记忆力减退,对人事失去耐心,像背着炸药桶一样爱走极端。吃是生活中太频繁和常见的行为,也是中国人社交的一部分。别人任意享受的美食我却望而不得,处处掣肘时时受制,是种极其恼怒的体验。有不少减肥减出抑郁症的,不信可上网求科普。

       第三,不要完全依靠任何外部力量。即使有特效药,对暴饮暴食的人也没用。是药三分毒,一方面想减肥就别矫情纠缠副作用(一般来说,西药没副作用就没用),另一方面自助者天助,适当控制减少饭量只有好处。须知万能的中医也免不了让你忍受皮肉之苦。只有自己有意识地作出调整,把决定因素归于自身,才能事半功倍。

       我反对每天捧着app算卡路里、拒绝一切社交聚会、闭门苦修的僧侣式减肥。我讨厌聚会时说要减肥不动筷子的人。我不想给别人扫兴,更不想扫自己的兴。人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就算有再重要的事,日子还得过。我知道自己不爱运动,喜欢甜食、坚果、蛋白质。我可以为了减肥而减量,控制,但也不可能拒绝它们。

       人生没有经历过低谷,就不会知道世界的残酷。这个社会对胖子的恶意不是我们文化的固有产物,即使在以自由平等、反对歧视为立国之本的美国,胖人也经常被各种声音来个猝不及防的嘲笑。在东方,自古以来多以清瘦婀娜为美,而纵观汉乐府、宋词、元曲名篇,漂亮一直是被作为美德来歌颂的。而胖子,只有同情而揶揄的声音环绕——提起肥胖,多数人马上就会把它和愚笨贪吃、没出息、反应迟钝、懒惰痴傻、不灵活联系起来,对胖人也多了一份刻薄和无礼:出门旅行,瘦女生累了,也许有人怜香惜玉,甚至独爱这弱柳扶风的姿态;胖人走不动,就会被开不轻不重的玩笑:这么胖还精力不行,白吃那么多。瘦姑娘生气,被笑称为美女多嗔,亦娇亦痴;胖子不悦,就成了心眼小——不是说好了心宽体胖嘛。

       从小到大我受过的白眼,就像铁钉一样插在心里。在公共场所被好奇议论,被同学起外号捉弄,付出的努力被无视,买不到合体的服装。许多年来,我只能像乌鸦一样穿上显瘦的深色衣服,躲在不被注意的角落里尽量不参加集体活动:有人当面表示,没人愿意和肥猪在一起。不要低估儿童的恶意,但也怨不得别人;他们只是在说实话而已。

       长大后大家学会了委婉,于是在一些特定的场合,胖人自动被孤立。瘦和美未必是同义词,但胖和美一定是反义词。出于这种共识,大家默契配合,一个显眼的大块头简直没有立锥之地。你不能求助任何人:你不能说,我把自己的事做好,不在乎别人的态度。因为现代管理制度下,越来越强调团队合作,一个人很难置身事外,独善其身。

       也许你说:说得太夸张了,不至于。胖子也有乐天派,每天笑口常开。实际上,很多胖人是靠自我解嘲作为保护,他们不是没心没肺。另外,在形象这个问题上,舆论对男人宽容得多。男儿无丑相,丑男经常被解读为经济适用、老实本分、远离诱惑、护妻爱子(对不对另当别论),而丑女则是有碍观瞻、影响后代、或有隐疾、丢人现眼等。

       肥胖给我造成的心理问题久久难以消弭。我讨厌照相,很少自拍,也反感暴露在镜头下。对同龄男生一直十分抗拒,尤其是条件优越、阳光有型的那类。有人约见一概回绝——不是高冷,而是怕再次受到侮辱、调侃或伤害。如果是有教养的,也会找个理由逃之夭夭。也许现在的我不至于见光死,但自卑的种子早就在心里滋长,它遮住了青春年华里灿烂的阳光,泯灭了主动向他人示好的勇气和愿望。我被迫变得少年老成,对让我心酸的一切表现得毫不在乎。很长时期的潜意识里,我认为自己是不值得被爱的,是令人嫌弃、一无是处的。

       有人在某论坛提问:减肥成功是怎样的体验?底下有一条评论只有三个字:天亮了。多么精辟!回想那些年灰色的岁月里,我只记得每年冬天都很长,天色永远是大雾或阴黑。总有一天,我也会等来天亮的时辰。最后来一碗鸡汤,作为对这次自我剖白的收尾:

       没人愿意透过你邋遢的外表,了解你闪光的心。人是视觉动物,你别见怪——谁都喜欢美的事物,包括我自己,所以要理解这个社会的不宽容。当你从心底发出渴望的时候,全世界都会为你让路,你必须破釜沉舟,不留退路。因为你做不到遗世独立,你必须求职择偶,必须走出家门和别人打交道,所以你要对自己的外表负责,不一定多漂亮但起码要和多数人相似,否则更大的挫折和艰难还在后头。而且,当你做到了,不但对你的自信是种鼓舞,而且那从内到外的改变也会让你知道,减肥从根本上不是为了别人,而是一份对自己的交代。那些看起来容易的事,背后是难以想象的痛苦过程。与其怨天尤人,不如改头换面,学会自律是一生的财富——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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