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说的乐趣,就是在想象中经历一段不可能;翻译小说的乐趣,就是在想象中把这段不可能当中的每个细节都经历一遍,并且在编校过程中重复经历,从而逐渐体会到,想象中呈现的真实往往更真实。
当我萌生要翻译《花园派对》这个故事的念头时,我其实很动摇,我并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和心力把它完成。不过在我读过四遍之後,我能够感受到心里已经积蓄起足够的动力,让我够胆逐字码起这个上万字的短篇。原因在於,我隐约可以辨认这些人物心理的动机,而这些动机在我自己身上丶在我周围人的身上,也都依稀可见,这种跨越真实和想象的关联让我产生了进一步探索这个故事的兴趣。很感恩,《花园派对》是个治愈的故事。
这个故事以劳拉为叙事视角,也就是说,读者只能了解劳拉的所思所感,对於其他人物的想法,只能藉助语言和动作来分析推测。这个视角的选取成就了故事最核心的张力,也就是心灵的逻辑和头脑的逻辑之间那神秘莫测的角力。这场争战在劳拉的心里展开,一开始作者铺陈花园派对的准备工作时,劳拉和那几个工人的互动已经表明,纵然她心里已被塞进很多所谓的规矩和观念,但她依然不放弃对人生真相的探索,有关人生“究竟是什麽?”,或者说“应该是什麽?”的问题始终萦绕在她心头,只不过,她心灵的逻辑非常模糊,面对妈妈和其他人头脑的逻辑的冲击,她招架不住,而她又因为不肯轻言放弃而越来越孤独,直到她循着心灵的逻辑走到死亡面前,忽然之间有一道门朝她打开,她发觉死亡不是终结,而是另一种真实。按照头脑的逻辑,她应该害怕并尽快逃离,但是按照心灵的逻辑,她不仅认识到生命的美好,更获得了一股要对生命发言的渴望,她知道自己要表达的比之前妈妈讲给她的道理更贴近真相。虽然她至终没有说出一个句子,但是她和哥哥的心照不宣充满了医治的力量,充满了盼望。
关於谢里丹太太,她是个很有代表性的人物,表面上看,她的语言和行动把她的想法暴露得清清楚楚。她高傲、冷酷、虚伪、出尔反尔、唯我独尊。而在这外表的背後,她其实非常脆弱,她被心中的负罪感深深捆绑,而她的应对方法只有一个,就是即时采取行动,把这负罪感杀死,她像一个救火员,试图扑灭一场永远燃烧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