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工厂(小说草稿)

第八工厂

外面的喜鹊踩在高高的树枝上叽叽喳喳的叫嚷着,它们总给人以一种愉快的感觉。地上的那条野狗现在也懒洋洋的躺在地上,迎接着这日出的晨曦。外面的世界宽阔无垠,多么的通透,多么的自由。然而,在这片通透的道路上,有一幢被林立的树木包围着的建筑,它的气质与这片树林显得格格不入,本是幽静的林子被它衬托的毛骨悚然。在树荫的笼罩下,这里显得格外阴森,恐怖,仿佛这里的风吹来的都是阴风。建筑的四周还围绕着一圈电网,周围的动物无论是地上跑的,还是天上飞的,都本能的不敢接近这里,但凡有野狗从这里经过,无不都聋拉着脑袋,紧夹着尾巴。动物们像惧怕着屠宰场一样的惧怕着这里。建筑物里永远都在乒乒乓乓的作响,几根高耸的烟筒释放着大量的黑乎乎的滚滚浓烟,把天空笼罩的一片阴霾,空气里尽是呛鼻的死灰,周围的大地和树叶也都被染成了灰色,这里,就是灰色的地带,第八工厂。

更衣室里,李强正疲惫的换上工作服,准备一会就要开始的班组早会,他睡眼朦胧,四肢极不情愿的在空中比划着,哪怕只求一瞬也好,他希望这身充满了机油味儿的衣服能慢点的穿在自己身上。他虽然身体健硕,肩膀宽厚,但身体的力气却打熬不过精神的压力,这种疲惫的状态已经持续了三个多月了。更衣室里的其他同事们也在机械着同样的动作,大家的脸上都不存在一丁点的能叫做表情的东西。如果不是大家还都喘着气儿,真能让人以为这是什么现代化的人形机器人。换好了衣服,他和同事们一齐无精打采的排着队从更衣室里走出,自觉的站成一排,等待着一会儿工长的训话。工长的手里总是握着神秘的文件,每天早会的训话是工作的第一个环节,工长每天在会上的话都一样,但又不一样,一样的是,“主要还是先强调下安全”,“一定要守住质量的红线”,“这一次的任务非常着急”,“大家一定要注意现场的卫生”,“今天领导会来检查”。工长已经在众人的面前站好,他站直了身姿,摆正了表情,开始背诵道,“下面开始今天的早会,首先还是要强调一下安全,大家干活的时候按规章操作,因为违章而受了伤的后果自负。还要注意一下现场的卫生,有多余的东西及时清理,今天领导检查,检查到谁那要是不合格,直接严肃处理。还有这一次的工作任务也比较着急,大家要做好晚上打持久仗的准备,有什么困难就尽量克服克服,但是质量这一块也必须要保证,不能保证了进度就放松了质量,质量一直都是我们的生命,谁要是在质量上给我找事,那我就直接让谁去死。好了,喊遍口号,我们的口号是!”“超越自己,创造辉煌!”工人们有气无力的一齐叫喊着,“超越自己,创造辉煌”。至此,每个人便开始了他们各自的工作,他们比马戏团里的猴子都要听话,不用身后的鞭子也能自觉的做自己该做的工作,因为他们的身后有比鞭子更令他们恐惧的力量。

费武是这个厂里的厂长,他在来这里之前曾是某座监狱的监狱长。他在监狱工作时能力突出,管理到位。在他的领导下,他的监狱多次被评为全国优秀模范监狱,很多的同行都曾去过他的监狱里头参观,甚至还邀请他给大家讲座,传授业务的技巧与管理的经验。有一次他们这些同行在一起喝酒,或许是酒精占领了他的理性,他公开的说,“所谓的管理,千言万语一句话,那就是别把他们当人。”

在他的带领下,全国各大监狱都纷纷效仿。之前的厂长原来是主要负责生产的进度工作,后来生产逐步的走向了稳定,就决定让这个曾管理过监狱的来接手这里的管理工作。上面给他的任务是,“狠抓管理,控制成本”。费厂长还从原单位带来了自己的得力爱将,杨伟,现在是杨工长。

李强来到自己的机床前,面无表情的和那眼前的机器一起机械的运作着,这样,他至少没犯什么错。整个工厂的一楼都是生产的空间,而二楼则用特殊的玻璃围绕了厂房一周,这种玻璃是只能从里面看见外面,而外面看不见里面,为的就是能随时从楼上俯视楼下的一切动态。不仅如此,四周还密密麻麻的安装了监控摄像头,这种摄像头能从监控到的热量来分析出该区域的工作节奏快慢,一旦运动的热量不够,摄像头就会发出警报,并在不达标的区域发射红外线,这时的工长就会立刻前往该地带,给与怠慢了的员工以警告并扣除他身上的一部分工资。工厂里的墙壁上赫然刻着几个大字,“工作使我幸福,工作使我快乐”。

李强就这样不知不觉已经和眼前的机器相互博弈了快两个小时,这两个小时,他的头脑里大多都是一片空白,连呼吸都是不由自主的在喘着气儿。他来到这里工作已经有好几年,在操作上早已是得心应手,手拿把掐,所以他现在即便是灵魂出窍,也能把工作做得很好。车间里的噼里啪啦声响起个没完,不间断的噪音让人似乎忘了这里还有噪音。正当大家都忙乎着手里的活,只听“咚”的一声,一个工人似乎因为操作失误而报废了一个零件。杨工长立刻赶过去了解情况,他看见一个零件俨然已经变得破碎,再无法修复,于是气急败坏的指着那个人骂,“你这活是怎么干的?能不能干?想不想干?干不了赶紧走人,给好人留地方!你这个月的绩效分我要给你打最低了,回头你再给我写份整改报告,长点记性,下次要是再犯,就等着我收拾你吧,这次就算先给你个警告。”杨工长厉声断喝,也是为了给其他的工人们听的,而其他的工人们都忙着手里的活,同情着那个被骂的同事,只是手里的活走不开,无法去安慰他。李强看着那倒霉的同事,正是比自己晚来几年的贾强。贾强阴暗着脸,揉捏着流了不少血的手,简单的去厕所冲洗了一遍,就包扎上继续干活去了。李强很同情贾强,他们平时的关系还算不错。并且贾强最初来这里工作,就是李强负责教他怎么操作,所以两个人平时还算有话。贾强不同于李强,李强是真强,真有忍耐力,平日里大多喜怒不形于色。而贾强是假强,他虽长着一副让人一瞅就毫不怀疑这是一张硬汉的脸,但内心实际上却是极其脆弱。

中午吃饭的间隙,李强来到贾强的身旁,安慰他说,“兄弟,你的手还好吧,我看好像流了不少的血,还疼吗?”贾强邹着眉头,紧凑的抬头纹立刻紧密的团结在了一块儿,“唉,强哥,我今天实在是精神上有一些崩溃,这么多天一直高强度的工作,神经早就有点绷不住了。你也知道,我们的机床已经老化的非常严重,我都把危险的隐患向上面提了很多次也从不给我解决,一直都是靠自己这么小心翼翼的才相安无事,我今天就是稍微走了个神,这连下就给我整的这么个晦气。唉,强哥啊,我要不是为了养活家里那张嗷嗷待哺的嘴,我是真想早点不干,离开这个地方了,我现在都在这里干抑郁了,有时恨不得直接就往机器里一蹦,绞死我算了。”李强赶紧安慰,“兄弟,可别说傻话,谁不都是一样的累,都没有办法,你为了家里的老婆孩子,我还不如你呢,我连个老婆孩子也没有,自己只能用以后的梦作为前进的动力,连个实实在在的奔头都没有。可我不也只能在这里这么干挺着,凑合活着呗,要不咋整,还能真死了啊。”两人言罢,抱头痛哭。可是不等他们掉几滴眼泪,下午开工的铃就已经响了。这已经不知是他们连续作战的多少天了,他们日夜的奋斗在工作岗位上,有的干脆就直接住在了这里。他们有的人是切实的为了赚钱来补贴家用,而也有的人上班并不为了什么,他们只是工作,并且认为就该工作。

下午在办公室里,费厂长正对着杨工长吩咐着工作安排。“我们以后的工作目标就是要不断的在管理上加强。公司派我来这的目的就是要把这里管理成明星模范工厂,为以后更多的工厂起到模范性的带头作用。我看他们这现在生产已经步入了正轨,手底下一个个小日子好像都过得不错,思想上正是怠慢的时候,我们想要把这些人管服,就必须要保证让手底下的人时刻面对着一些困难,没有困难就制造困难。并且首先要做的就是把他们的关系先拆开,让他们相互敌对,彼此竞争,否则,一旦他们的心齐了,我们在管理上就会变得难以把控。从今天开始,你要开始对他们的薪水进行二次分配,也不用调整的太多,今天这个人少点,明天那个人多点,还得让他们被扣得摸不着头脑,不从制度上下手,专凭你的心情左右,让他们不服制度就服你,到时候你就等着他们来找你,然后一个个的告诉他们,想要比别人挣得多,就得更听你的话,这样,他们相互之间就会开始相互排挤,这时你就容易各个击破,各个控制了。”杨工长欣然领命,并五体投地的佩服道,“大王,还得是您损哪!要说这一个人得坏成啥样,才能想得出这么些个歪歪道。但也还得是您这样又损又坏的歪歪道,才能在我们公司脚踏实地的一步一步往上爬。小的今天又受教了。”费厂长得意的耸了耸肩,“这才哪到哪,这些都是在监狱里一天没什么事儿,竟琢磨这个了。来,你过来。”杨工长将自己的肥头大耳给费厂长递过去,费厂长掐了掐他那肉乎乎的大脸蛋,又摸了摸他的头发,“滚吧。”“嗻。”

这个杨伟曾经也是被费武折磨过的无业青年,他曾因盗窃罪被判入狱,在监狱里惨遭狱友们的毒打,差点一命呜呼,是费武及时把他送去了医院,经过了几个月的修养,才逐渐挽回了些人样。但其实这本就是费武安排好的,在他的管理下,每个入狱的新犯他都会安排那些老犯们去教育教育,成本也不高,每个人给他们支烟。那些穷凶极恶的罪犯本就是一些嗜血的野兽,即便没有这等好处,干是那折磨人的勾当,就能让他们乐在其中,何况这又是上面安排的“政治正确”,他们干得就更卖力了。每个新来的囚徒都曾受过这等待遇,所以每次再来新人的时候那个之前被打的新人下手总是格外的卖力。新来的囚徒被打得一个比一个狠。只是不曾想打到这个杨伟时,他们下手也忒毒了些,把他就这么打成了个重伤。费武也没料到他的伤势竟有这么严重,后来在医院调理好后,他为了让自己的良心能好过些,便格外的照顾杨伟,并发展他成为自己的耳目心腹。后来刑满出狱,还招聘他继续做自己的心腹人,替他打理监狱里的各种事物。杨伟不知道这事情中有这么多的猫腻,只想着这费武对自己是恩重如山,于是双膝跪地,俯首叩头,誓要做费大人马下的一个走卒。费武得此大将心中大喜,从此也真把他当做自己旗下的第一先锋。从此,费武再要去折磨谁,就不必自己动手了。这杨伟下起手来比费武还狠,其业务能力甚至还一次次的超出了自己的预期。

闲话少叙,话说这杨工长下午一上班就把大家伙召集在了一块,看看人数已经到齐,便开始了他的重要讲话。“今天把大家伙召集过来也没什么事,主要是自从我和费厂长调到这里工作以来,我们一直都非常的关心大家,并且是关心到每一个人,现在我们对这里的工作情况也大概已经掌握。大家的工作都是值得肯定的,但是居安思危,正是因为大家平日里的工作都非常不错,这种安逸惯了的情绪就会很容易在思想上产生麻痹。为了把大家的积极性再次的调动起来,我准备以后推出一项考核制度,让大家能有竞争意识,这样我们的企业才会显得更有生命力。吃大锅饭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现在都是凭真本事挣钱,你干的不行,就得让那些干得好的人多挣……”没等说完,人头中一个声音问道,“我们每个人的工作都一样,都是在干一样的活,请问这还怎么比较谁干得好?”杨工长答道,“是的,既然大家的工作做得都一样,那么就要在每个人的本分工作之外看出高低。比如谁除了工作,还能更多的打扫卫生啊,谁加班加的更晚啊,甚至是相互监督啊,谁休息的时间长了啊什么的。为的就是让大家觉得自己的辛苦不白费,自己的勤恳也能让别人看见。所以从今天开始,我们的薪水就会略有调整,扣大家的钱不是目的,大家也不要因此就有什么心理负担,目的就是给大家提供一个良好的竞争环境。好了,没什么事我们就散会,来,喊遍口号,超越自己,创造辉煌,一,二。”“超越自己,创造辉煌”。

这里的薪酬在这座城市里确实能算得上很高,很多的人也正因此才慕名而来。他们在来到这里之前都曾是这个人,那个人,而来到了这里之后,他们就统一的像是一个人,每天干着一样的活,吃着一样的饭,一个时间下班回家,又一个时间上班到这。虽然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家庭,但是回到了家又能怎样,还不是一样的倒头便睡,第二天一睁眼又睁眼便来。妻子儿女什么的我看也无所谓,管她是谁的妻子,谁的孩子,反正都不过是每月把挣来的钱交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活,所以和谁过其实都没什么两样,甚至都算不上什么过日子,不过就是一个人挣钱,一个人在家里头花。也有那两个人一起挣钱的,他们既没什么时间见面,也没什么地方花钱,但就是觉得这钱挣得幸福。他们把自己的所有精力都放在了工作挣钱,所以有些家里时常有些红杏出墙,也在所难免。

贾强就是奔着这里的高薪投奔而来,他曾经满怀梦想的来到这座监狱,哦不,口误,是工厂。他家境贫寒,自幼刻苦,比别人早熟。在家里听长辈的话,在学校听老师的话,学习成绩优异,品学兼优,是典型的乖乖宝。他自幼的梦想就是长大能早点工作,替父母分担穷困的窘境。他恨贫穷,把贫穷视为一种耻辱。后来他放弃了高考,而转投到了学院。本来以他的成绩,就是考上重点大学也并不难,但是他放弃了,他只是希望能早点挣钱。学校为此也感到惋惜,因为这种能考上重点的学生是会给学校带来荣誉的。老师和领导们曾苦口婆心的劝他回心转意,可都被他婉拒了。在贾强的心里,他们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后来贾强就去了一所职业技术培训学院,这所学院实际上就是自立门户的职业培训所,在那里学习一阵,就直接安排到厂里做工。贾强正是看中了这里的包分配,又能早工作的便利。他来到这里以后学习的更加卖力了,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那时的他满身干劲儿。这里的学院是封闭式的管理,吃住全在学校里,直到毕业进厂前都不许出门。前期主要教学的就是统一化管理,从起床的时间,被子叠的形状,齐步走,做体操,让人时时刻刻有一种融入集体的强烈意识。学生们每天早上都要方方正正以等距延伸的方阵等着校长的校训,以口号的方式喊出“万众一心,无私奉献”。

现在,如愿以偿的贾强来到了朝思暮想的圣地,一开始,他还是干得津津乐道,乐此不疲。这里也确实使他摆脱了贫穷,让他的生活也走向了正轨。他还和别人一样的娶妻生子,有了自己的家,为此,他很是感激,他觉得是厂里成就了他,这些都要归功于厂里的功劳。那时的他,曾发誓要和工厂荣辱与共,同生死,共进退。那时他的目光锐利,眼露光芒。可人终归是有有限性的,天长地久的加班,永无止尽的任务,把一个小伙子到底熬得是未老先衰,早生华发。他的目光已经呆泄,腰板也已不直,从远处看,活脱一个佝偻的小老头,怎么也让人无法联想出生命与朝气。现在,厂里又对他们的薪酬实行了二次分配的考核制度,他的工资也再不如以前了。每个月都有不同的原因被克扣,他打听得其他的同事们,大家也都说工资变少了,好在看来这不是在针对着他,心里还能稍稍有些释怀。只是这钱对于贾强来说太重要了,虽然薪水算是多的,但每月的工资基本也就是填满每月的所需。老婆虽然也去上班,但工资都花在了丈人的医药上。而他每月还要还房贷,车贷,和孩子的学费等,所以现在家里的每一份开销可以说都是特别的小心翼翼。作为一个男人,一家之主,家里的顶梁柱,他必须挺住,是他自己选择了拥有,谁叫他拥有着这么多呢?他非常气愤厂里的这种变相克扣工资的行为,有时实在激动,也找过杨工长去理论,最让他气不过的是,有一次杨工长告诉他,扣他钱是因为看见他工作的时候没乐。杨工长解释,“扣你钱不是目的,目的是想让你笑。”贾强自知理论不过,连忙向杨工长承认错误,“是我一时冲动,在态度上没摆正自己的位置。”说罢惺惺的离开。

后来,杨工长也察觉出大家开始产生了逆反情绪,于是他开始在早会上每天加强思想教育工作,开始弘扬感恩文化。这天早上,杨工长又来训话,“最近一段时间我看大家伙在工作时似乎都带有一些情绪,我不管你们对我的管理上有什么不满,但是情绪能带到工作上去吗?这是一个有工匠精神的人的觉悟吗?你们今天拿着我们给你的饭碗,挣着我们的钱,还对我们不满,就是在良心上,你们不觉得可耻吗?是谁养着你们?是谁给的你们工作?厂里为了养着你们这些丧良心的负担有多重?这么些个等着吃饭的嘴是那么好喂活的?你们还不知感恩……”话未说完,只听人群中响了一声霹雳,“你说这话却似放屁!”大家被这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如觉如雷贯耳,差点没吓掉了下巴,定睛一看,原来是和贾强一拨进厂的董齐。董齐接着说,“我来你这上班就是冲你这挣钱来的,来之前咱们也是签的劳动合同,我干活,你给钱,谁特么用你养了?我是不用干活才靠着你养的么?你不给钱,谁特么来你这上班?地球上又不只你一家工厂,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去投八路!地球上六十亿人,没在你这上班的还全都饿死了?别跟我提你们养着我,谁养着谁呀?我告诉你,爷挣得是合理合法的工资,不是你的赏钱。厂里这么多人,不是给你养着,而是大家伙养着你们。所以要说良心,我还是劝你自己好好扪心自问,还要点脸吗?”

过去的贾强是不大看得起董齐的,他嫌他性格懒散,学习一般,没有那种年轻人的冲劲与上劲心。工作后,他更加的看不上懒散的董齐了。而在董齐的眼里,他本就没把工作太当回事儿,把贾强太当回事儿。但现在不一样了,贾强听闻董齐要准备辞职不干,他满眼的羡慕。为什么羡慕?难道他自己不能也像董齐那样潇洒的辞职吗?不能。

贾强堆着微笑去和就要走了的董齐谈心。“兄弟,我现在太羡慕你了,说不干就不干,真好。”“既然羡慕,那你也辞职呗,就别挺着了呗。”贾强就等着这句话,“哎呀兄弟,我要能像你那么自由那还说啥了。我不像你,又没结婚,自己吃饱全家不饿,我这家里还有张等着我嗷嗷待哺的嘴。我现在上班工作根本就不是为了我自己,我自己的话宁可每天粗茶淡饭,我也不想在这遭这份罪,我都快要崩不住了,感觉现在随时都有可能崩溃。”说罢,泪如雨下。“哈哈哈,那就没办法了,我太能理解你了,所以我才一开始就没打算成家,更不可能去要什么孩子,反正我是打算,咱家这代人到我也就彻底结束了,等我一死,我们一家再和这世界也没有什么瓜葛,再不留下我们家里的一点基因。你以为我是不想吗?不,我又不是同性恋,我当然想,我当然喜欢女人,渴望女人,可是那对我来说,代价太大,我就是怕有一天,像你这样,走上这条路,就再也不能回头。所以我的生存原则就是,不结婚,低欲望,自己玩。在这里工作的这几年,哪怕薪水再多,我也从不敢去乱花,或者说,其实我进到这的那一天起,就已经为今天做好了准备。我一直在忍受,等的就是这一天。”这番话把贾强听得是目瞪口呆,他的心里瞬间起了无数的波澜,他羡慕董齐这无骚一身轻,但哪怕让他重新来过,他也仍舍不得今天的妻子儿女。他既渴望像董齐那样的自由,又鄙视像他那样的人生,他觉得,一个人如果不娶妻生子,那不等于人生不完整么?贾强迷茫了。“我现在真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感觉自己每天就像一台喘着气的机器,可我又死不了,我死了,这个家也就完了。又不能像你这样的一走了之,我现在真希望哪天在路上被车撞死,一了百了,哪怕是给我撞个重伤也行,只要让我能歇一歇,睡一个好觉。”贾强的话里充满了无奈与矛盾。而董齐看着眼前痛苦的贾强,又理解,又觉得活该。

自从和董齐交谈过后,贾强的心里似乎就埋下了一颗种子。有一天,他一大早又照常的去上班,他骑着自己的自行车,机械的蹬着脚蹬。突然,迎面开来一辆汽车,那么一瞬间,他突然目光呆滞,被撞飞了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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