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到头，都是跟母亲电话联络，聊无可聊的时候，会顺带问一句：我爸呢，在干嘛？
妈妈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村妇女，却是家中绝对的主导。说绝对，只是做事，包括对内，做家务，烧饭洗衣扫地抹桌，我爸几乎从来连碗都不会洗一个，地也不会扫一下；对外，与亲戚邻居人情往来，一年四季田里农活安排，多余的蔬果到镇上售卖，那都是我妈的事情。
这么说，你别以为我妈就是当家作主的大女主一个。不是，我妈管做事，我爸管作主。——这中间其实很有些矛盾，明明是我妈在安排，可有时，我爸一句咕哝，整个事情的方向就要改变。
我的父亲，整个就是一个矛盾的存在。
【爱劳动不爱洗澡】
你说他懒吧，他很勤劳。一年到头，只要头顶上没雨，他就在田里干活，天亮干到天黑，到点了回家只管吃饭睡觉。
你说他勤快吧，他家里的活啥都不干，也基本不会干。哪天我妈要出门走个亲戚，一般都是提前给他把饭菜备好。如果不小心延迟回家，那我爸就着花生米喝小酒，最多冰箱里翻两样现成的，根本不会自己动手烧菜。
更过分的是，父亲最怕洗澡，吃过晚饭胡乱抹一把脸就想上床，让他洗澡简直要他的命。为这，妈妈在我面前吐槽无数遍：哪有这么糟的老头儿！好好的新床单新被套，哪能给他用！
我听了，只有苦笑，只能安慰老妈：哎，随他去吧，被子洗不干净下次换新的——哪有这样爱干活不爱洗澡的人啊，要不是我老爸，我把他踢出门去！可是，他是我爸！
【爱读书看报不爱扔旧物】
我爸一介农民，在那个年代拥有初中学历也算文化人了，有空喜欢读书看报，常年都订着我们当地的晚报。当年他在上海打工，我和妹妹在上学，他跟我们之间都有很多的书信往来。
说到我爸读书看报，又有一件让人咬牙切齿的事情。我爸作为一个农民，一辈子挣的辛苦钱，平时嗜钱如命一个子儿都舍不得瞎花那是情有可原。但是，他看过的书报都舍不得扔那又是一个什么梗！长年累月，发黄的报纸，杂志，总是把家里堆得满满当当。谁要劝他把旧书报处理掉他就跟谁急眼。
那年我们家拆迁，搬进16层的高楼。我们想着这下子，这些旧物应该都放弃了吧。谁曾想，老爸硬是一个人蚂蚁搬家一般，提前就帮他的宝物安排好了处所。床头柜旁，一摞一摞，全是他的旧书报。是可忍，孰不可忍！谁让这是他的家呢！这样的倔老头！
【常年健康更怕生病】
父亲48年生人，如今已是七十有六。喜欢劳作之人，身体还算健壮，常年也没什么毛病。因为喜欢喝点小酒，偶有痛风会犯。
之前听我妈说过几次，村里组织老年人体检，我爸每次都查出高血压，有时高压能到180，但我爸从来不当回事，一直说人家血压计不准。不但不吃药，还照样每天喝喝小酒什么都不忌口。
我听了很是担心，去年年底的时候，我带父母去做了一次全面体检，结果血压是170/51，这都什么指标啊，急得我，赶紧安排他吃一种保健品——很多朋友亲证有效。父亲其实很抗拒吃，不知道是嫌麻烦还是怕花钱，之前跟他说过几次都没肯吃。这次他别无选择了，我跟他说：你要么吃药，要么就吃这款保健品！一旦开始吃药，那就得长期吃药维持，吃保健品，一段时间后如果见效了还可以减量或停吃，你自己选择！
父亲最后选择了保健品，每天母亲冲调好端给他吃。不过二十天，我回家给他测血压，130/89，哇塞，太意外了，见效这么迅速。过两天，村里又有便民量血压，母亲催他去量，高压150！回家用家里的血压计量，高压130！
我这奇葩父亲，平时在家一言九鼎，不会到人家那里量一下血压都会紧张到血压飚升吧？可事实就是如此，每每想到，我就哑然失笑，这外强中干的父亲！好在父亲目前这血压基本正常，我也不用太操心。
可是，去年有一段时间，父亲也让我着实紧张了一阵子。那段时间，没来由地，父亲就觉得喉部有刺的感觉，看不见，抠不到，就是吞咽难受，时时刻刻有异物感。估计也是忍了好久，每天就苦着脸。后来实在忍不住了，才告诉我妈，我妈赶紧告诉了我。那天妹妹抽空带他去医院检查了一下，没看出什么名堂，说是咽喉炎，配了点药回来吃。
老爸拿着药的感觉像觅得仙丹，指望一吃下去就能药到痛除。可是，未能如愿。直到药吃完，还是那种感觉。继续忍，后来我回家，妈跟我说起，我赶紧又带他去医院看。妹妹建议是否去上海大医院，我想着还是家乡医院再看一下吧，万一就好了呢，其实我也是懒，也希望老爸没事。
医生听了老爸自述，让做个喉镜。做完了说，看片子没问题，再配点药吃吧，吃完再来检查。这算正常，问题是，医生说完这些，又说：给你讲个故事吧，之前有一个病人，也是类似病症，来检查两次都没查出什么问题，后来，没多少时间，就挂了，还是生的那个不好的病——这都什么故事啊，我跟父亲面面相觑，无语退出。
认真吃药，依然没有想像中的好转。过两天，妹妹抽空带老爸去上海复旦大学耳鼻喉专科医院，挂了专家号，重拍了片子，专家说，咽喉炎，没大事。放心回家。后来，过了些时候，慢慢地不适症状还真消失了。一家人总算放下了一大心事。
这就罢了，后来有一天，听老妈跟我说起，那段时间，晚上，爸爸经常会跟妈妈说，这次，难道真的会生那些恶毛病，难道真的会要命吗？然后会捶胸顿足，会哭。我愕然，继而默然。我的倔强，坚强的老爸，竟然会脆弱如此。还好天佑我爸，一切安然。
【老来牙口变了】
老爸从饥荒的年代一路走过来，一辈子都过着俭朴的生活。即使如今生活条件好了，他依然舍不得浪费吃穿。一件衣服穿到磨损褪色，只要没有大的破洞，他是不肯扔掉的。有时我妈把他的旧衣服整理了，被他发现他常穿的哪件不见了，还非得重新找回来。
穿衣服是如此，吃，却完全不一样。之前我爸吃什么都不挑，除了不吃丝瓜，我还想不起来他有什么忌口。可是如今，是年纪大了的缘故吧，妈妈每天烧的菜，他都要作一番点评，这个好吃那个不好吃，总之差评的多，不喜欢吃的多。
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他告诉我，那个兰花豆，还是包装袋里面的呢，一点都不好吃，硬得简直要蹦掉牙齿。我很奇怪，哪有这么难吃的豆子，让我来尝尝。尝一颗，香松酥脆，口感还好啊。爸说，有的还好，有的太硬了。我再尝一颗，还是不错。
这下我知道了，我对爸说，对的，这豆太硬，不好吃，以后还是炒点我们自家的花生米好吃。我爸爸，我倔强的，跟生活拼了一辈子的老爸，就这么老了，吃个豆都嫌硬了！
【老爸视我如拐杖】
前段时间，家里的电路，不知道什么原因，有一段出了故障，导致冰箱和电动车充电处断电了，只好用个拖线板接个临时电。但这样总是不便，于是联系当初帮我们装修的姑夫来检查。姑夫天天在外干活，忙得很，过了几天也没能来。后来让我表哥来帮忙看，也没查出名堂。
这样过了几天，老头子跟我妈发火了：“打个电话给我女儿（指我），让她找个能修电路的人来。我就不信这世上就他们两个人能弄电路。”电话我妈当然没打，后来过几天，姑夫来帮查出了故障，把线路修好了。
今天我妈把这当笑话讲给我听。我脸上笑着，心里却是五味杂陈。父亲老了，把我当成了他全部的依靠，有点事就指望我去帮他扫平天下。
今天周末。难得在父母膝下承欢，陪他们过了一天。此刻，我在客厅的沙发上摸手机，写下关于我父亲的点点滴滴。耳边，是父亲均匀的鼾声，从房间里传出来，仿佛儿时的揺篮曲，让人十分心安。
我的可爱又可恨的父亲，常常让我咬牙切齿，却又让我时时牵挂。他倔强，固执，有时甚至让人感觉蛮不讲理。我最常给他贴的标签是：有文化，真可怕！
可是，他是我最惦念的，给我最深切关爱的，用双手从泥里刨食将我们养大的父亲。无论如何，他是我最深爱的父亲。
心香一瓣，献给我的父亲。愿父亲，永远安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