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年坚持笔耕的人如果回头看自己的文字,会发现十几岁时写的和现在很不一样,是年龄的增长,阅历的丰富,心态的成熟使然。据说画家也如此,齐白石的一生曾五易画风,而渐趋完美大气。
我学生时代的日记没有留存,恋爱时只顾吃喝玩乐毫无“建树”,家里能找到的几篇连年份都没写,大概是婚后头几年而作,零星在数个本子里,藏于各橱柜的角落。不想让先生看到,因为大多是对婚姻和对他的失望。25岁不到的我结了婚生了娃,可心理还在青春期徘徊,日记本是最安全的倾诉对象。我非常不适应婚姻生活,讨厌买菜做饭洗碗拖地,还没接受妈妈的角色转换,很不情愿在婆媳姑嫂的琐碎里受一点委屈。我怀疑自己嫁错了人,如果结婚一定都要这样,那宁可一辈子孤身一人。我很苦闷,可怎么逃离?
三十五岁后的某天,收拾东西时发现散落的本子,翻开扫了几眼,哈哈一笑,然后束之高阁。二十几岁的我堂而皇之地泛着黄,那位先生也不会寻觅和回想,我打一百二十块钱的赌,“自寻烦恼”是他的断言,摊上这么个文艺老婆,他八成是很无奈的。
写字的人对文字是苛刻的,又是宽容的。对于年轻人过于激烈过于消沉过于一惊一乍的情绪表达,我常有看不下去的感觉。转而一想,自己当年何尝不是如此,一点事遮天蔽日一句话云开霁现。不同的是,我远没有现在他们的渊博和洞见,文章实在比我好太多,假以时日,他们的豁达和淡然将甩我一百条街都不止。
季羡林老先生在《一生的远行》里说:
“在人的一生中,思想感情的变化总是难免的。”
“ 我主张,一个人一生是什么样子,年轻时怎样,中年怎样,老年又怎样,都应该如实地表达出来。在某一阶段上,自己的思想感情有了偏颇,甚至错误,绝不应加以掩饰,而应该堂堂正正地承认。这样的文章绝不应任意删削或者干脆抽掉,而应该完整地加以保留,以存真相。”
“在写作的当时,我是真诚的。”
我是70后,可以说是在简书里扑腾的最年长一批。比我们还大的寥寥可数,这里是二十来岁的天下,80后称大叔绝不是自诩沧桑。前几天看到一篇专题主编的数据分析,显示在简书写作的大多数是男性,大多数是90后,数据总是这么冰冷无情,两个大多数,已将我辈边缘化。可喜的是我毫无沮丧感,它既然不设门槛向所有人开放,我为什么又要左顾右盼呢?能一头扎进90后的阵营而且居然兴趣盎然,是不是更该有点自豪感?不在乎和多角度,是四十岁给我的礼物。
我有一些每更必追必赞的朋友,互相追捧打气的那种。觉得好的留言一二,赞的并不一定是文,而是态度。你不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有些路一起走,会有意思得多。
还有一些我关注的对象属于单恋,当然我是广撒网并不单恋一枝花。其中80后居多,文采斐然着实让人由衷折服,追随ta是心甘情愿到天涯。通常是没有回应的,这太正常了,人家的才华是钻石,仰慕者如云,哪里必复得来?有那时间还不如多想几行金句。而倘若偶得回应,哪怕只是“谢谢、是的”之类礼貌用语,也会像宫女被皇上临幸似的受宠若惊一阵,我就这点出息!
竟然会有年轻人简信说喜欢我的文章,包括文笔、风格、心态,都给予了过高的赞许。他们年轻到还在为高考奋战,年轻到连儿子都要称之为学弟学妹。这是我始料未及的,也备受鼓舞,仿佛更该兢兢业业,唯恐在不久之后显出真实的粗浅而辜负了赏识。
简书里的热闹我看了一会儿就自觉退居咱的一亩三分地。不抨击任何类型的文字,只要这里还容我,就继续自己闲散真实的情感,快乐是不自欺的,甚至偶尔会有“大隐隐于世”的自嗨。肤浅平白都无大碍,不老气横秋也不哗众取宠,文字如着装,也应该适宜场合匹配年龄,端庄而得体。
文如其人,文字可以读出年龄,但不限于年龄。不同年龄所见所感都不在一个层面,但真情实感是互通的,心能够捕捉并引起共鸣。
儿子十八九岁时很喜欢陈奕迅的《十年》。“ 十年之后,我们是朋友,还可以问候,只是那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阴沉的嗓音忧伤的眼神,唱起来还蛮像那么回事。我和先生窃笑,小屁孩记事也就十来年光景,十年之前有啥,青梅竹马那可是民国以前的事儿。不过我们不敢表露出哪怕一点点不屑,尚且知道,被尊重,在青涩少年心中那是天大的事。
昨日和一义工聊天,他感慨人随着年龄增长,许多事都会看淡看开。的确是这样,不过我认为也有些人反而是倒退的,褪去相信美好,褪去向往和期待,自以为看清了世界的真实面目,无非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天大地大孔方兄最大”,用玩世不恭代表成熟,把手握重金当成唯一的标准和安全感。这样的人,越到中年越是市侩横溢面目可憎,无论他的文字如何标榜也掩盖不了唯利是图。淡泊是个人修为,并不是岁月的必然。
我喜欢很多作家,各种文风。辞采华美,闲云野鹤,嬉笑怒骂,荡气回肠,皆有上品。
年轻人的文章是张扬变化而有感染力的,新的城市新的工作新的热点新的感情,草长莺飞四月天,看得人心里也一派欣欣向荣。人生慢慢拾级而上,文风也趋于客观、收敛、平稳,做的是减法,凋蔽浮华,专致关注。
成熟男性的文字理性、严谨,条分缕析言之有物,观点明确铿然有声,写小说则深沉博大气势恢宏,架构紧凑语言简练。女性作者缠绵悱恻者多,心思缜密笔法细腻,小说常散逸秀丽,如人之多情,乃追求美的极致。
我是这样的随性,也许哪天又画风转变移情别恋,但这些写过的字,读过的书,互相学习鼓励过的文友,正是伴我畅游人生的甜美琼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