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入三更,一种安静的气息弥漫屋内。白天的余热在空气中滞留,偶尔一阵夜风透过小窗,带来几丝凉意。在这样的夏夜,我一如先前的晚睡,并非毫无睡意,我只是在违抗黑夜的意志。是谁说黑夜的世界一定要入睡呢?屋外的生命不就是正在醒来吗?
夏夜,总是有一种青年人的韵味,性情急躁,表达感情过于直接,丝毫不在乎情感是否被接受?偶尔夜里,你也能听见知了烦躁的叫声,据说这些能叫的知了都是雄性。不知这些和我一样喜欢晚睡的知了,是不是也是独上高楼强说愁?每次在晚间听见它们,我都很惊讶,这样的黑夜,到底有多少心事可以让它们鸣唱?
城市的夏夜,缺失了虫鸣声的点缀,总感觉不够完整。反而是乡村的夏夜,更有味道。尽管没有流光溢彩,没有车水马龙,但那种散发着泥土芬芳的夜晚更加动人。田地里,杂草野蛮又疯狂,成片成片的结伴生长。那些把家安在草丛堆里的蛐蛐纷纷出动,它们在夜晚的每一个角落弹唱。每当入睡之际,我都能在房间的某处听到它们认真的表演。有时,我会起身靠着墙壁,静静地听着。我不喜欢被打扰,当然也不会去打扰,在我的心里,如果没有它们,这个夏夜,除了炎热,一无所有。
乡村的夜晚,没有空调,只有电风扇不知疲惫的整夜整夜的转动着。外公外婆有时饭后则会搬上凳子,坐在屋外纳凉。外公外婆手里会握着有些破烂的蒲扇,不时扇风,或者驱赶前来叮咬的蚊虫。而我则会直接坐在有些发烫的石头阶梯上,每到这时,外婆则会对我说:“二娃,少坐发热的石头,容易生疮。”我不以为然,心里暗想,这又是外婆从老一辈那里听来的封建知识吧!
外婆外公的纳凉其实很枯燥,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交谈着,一会儿谈谈粮食的收成,一会儿谈谈别家的家庭琐碎?我一言不发,以沉默来代替吟唱。那些藏在夜里的夏虫,它们已经成功的诠释了夏夜,我又何必在这样简单而富含趣味的夜晚,留
下自己稚嫩的声音呢?
抬头,再望望星光闪烁的夜空,满天的星辰,密密麻麻,天空看上去有些拥挤。我一脸茫然的仰望着它们,而它们却自顾自的眨着眼,似乎是在告诉我古老而神秘的夏夜密码。那时天真的我,十分坚信,如果我能数清天上的星星,我便也能成为像张衡那样的天文学家。可惜的是,我至今也数不清它们,它们太过遥远,又行踪不定。我想,在这个夜晚唯一一动不动的,估计也只有我吧!你可千万别问我什么,在我这里,并没有你想要的答案。我的世界里,答案永远不在我的身上,自己去寻找吧!
待到晚上十点左右,外公外婆会起身进屋睡去。我会一个人再坐上一会儿,没有外公外婆的说话声,夜晚变得又安静了一点,但似乎缺了某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除了蛐蛐的鸣叫声有品味外,还有青蛙的叫声,也别具诗意。以前我就曾写过一篇文字《听尽十里蛙声》,但都没有正面去写蛙声,写的的只是一种惬意的夏夜感受。我想,在这里,有必要用文字把蛙声再次描写一番。
蛙声,对于绝大数农村孩子来说,太过寻常,在雨后的田里,在闷热的夏夜,它们的呱呱声音,永远是夏夜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蛙声此起彼伏,一片片的,算的上是夏夜最声势浩大的大合唱了。
蛙声相较于知了的烦躁,有一种接近蛐蛐的声音,能给内心带来几许清凉。如果你走在水田边的小路上,那些睁着大眼睛的青蛙,绝对会一个接一个的纵身跳入水中。但要是你手中有一只蓄满电的手电筒,在它们未逃走时,用强光照着它们,它们会暂时忘记逃跑。利用这个空隙,很多年轻人可捉了不少青蛙。然后再拿去镇上的市集,可以换点零花钱花。
我捉青蛙并不会在夜晚,我害怕路边的草丛中突然窜出一条蛇。我会选择钓青蛙,砍一根细长的斑竹,随便找一个结实的绳子,再准备一个编织袋,就可以加入钓青蛙的行列了。至于诱饵,就是在稻谷秧苗上跳来飞去的蝗虫了,只要手快,你能在短时间内捉上一堆。然后,就是把蝗虫的四肢拔掉,拴在线的末端,找准位置,只需要简单的上下晃动诱饵,青蛙会自己上来吞食的。
钓青蛙可比钓鱼简单多了,少了耐心和全神贯注,很适合年轻人消遣。但是我不得不说我的钓青蛙技术太烂了,我唯一的一次认真钓青蛙也不过钓了十多只,最后全被剥皮做成了饭桌上的菜肴。自那之后,我再也没有钓过青蛙。一是没有耐心,二是青蛙在小学的语文教科书上,被无数次定义为益虫。其实不管是害虫还是益虫,都不应该以人类的利益为判断标准。大自然造就了万物,每一种存在都有它本身的意义。在人类本身也是,有一个对你好的时候,你会觉得他是个好人,可你别忘了,就算他对你不好,也会有人愿意肯定他。只要他不是十恶不赦的人,就有可取之处。
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想法,在野草茂盛的田地里睡上一夜。外婆自然不会同意,不用脑袋我就知道她要说的话——外面的水汽太重,容易感冒。不过话说回来,我小时候的身体的确孱弱,不仅矮而且还很瘦。我一度为自己长不高而烦恼,其实长高了又能如何?关键是内在,缺少了修养和内涵,其它一切都变得没有意义。就如这个夏夜一样,如果没有蛐蛐的叫声,没有蛙声,那些炎热只会是人心上的一种烦躁与厌恶。
二零一六年八月一日于成都,竹鸿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