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一壶洞庭春色》
洞庭湖的美景古来共谈,孟浩然曾写诗云:“八月湖水平,涵虚混太清。气蒸云梦泽,波撼岳阳城。”此句格局极大,尽显宏观之态。但此诗却是首干谒诗,到头来还是说自己“徒有羡鱼情”。不过此诗云梦泽之句,却是波澜壮阔,让人向往。
苏轼有名篇《洞庭春色赋》,却并非讲述洞庭春色的美景,而是极力称赞洞庭春色酒。苏轼的字极具创新,与黄庭坚并为宋代创新派的高峰。明人董其昌说东坡是用自己的笔法来写兰亭的风骨,可见其评价之高。
苏轼名篇洞庭春色赋之由来,是因安定郡王酿了黄柑酒,觉得味道鲜美香甜。后来安定王的侄子赵德麟将此酒赠予东坡品尝。东坡饮酒之后,心情畅悦,写下此赋,将赋文给赵德麟公子。现存的《洞庭春色赋》便是苏轼当时的草稿。
苏轼似乎很喜欢此酒,极尽了文字夸饰之能,通过铺陈布句,将此酒夸的天花乱坠。时而是“吹洞庭之白浪,涨北渚之苍湾”,时而又是“尽三江于一吸,吞鱼龙之神奸,醉梦纷纭,始如髦蛮,鼓包山之桂楫,扣林屋之琼关”。到最后此酒醉的苏轼故国神游,在果酒的清香中,与范蠡同游,吴王为伴,又与西施作友,遥望南山。这已经是喝的不省人事,如吃了摇头丸一般产生幻觉了。当然,这是东坡的一番夸张之词。最后一段,苏子瞻还来了一句:“吾言夸矣:公子其为我删之。”我写的太夸张了,赵公子啊,你可得帮我修改修改呢。
然而这样一个极尽夸张的文章,却写于绍圣元年,苏轼贬谪岭南的途中。这时的苏轼何尝不是失魂落魄,所以饮此果酒,不过是“日饮之几何,觉天刑之可逃”。他要饮酒来排解自己心中的愁闷,通过麻痹自己的大脑,而达到与范蠡泛舟的精神境界。这不过是一种精神安慰法,人们终究要面对自己的现实。
但再说回来,洞庭春色赋的成名,也捧红了这种洞庭春色酒。以至于到现在,武陵的酒厂,还宣传着自己的洞庭春色酒。只是不知道这种酒的果香里,能不能让人找到吴越争霸的旧情呢。
食品或事物,因诗赋或艺术作品成名的并不仅仅是这一瓶洞庭春色酒。中药鸭头丸因王献之的鸭头丸帖而名声大噪。晋人的名帖往往只是随意书之,在率性自然中表现出极其扎实的笔法和相当高的文学素养。王献之鸭头丸与地黄汤二帖,皆是如此。大令身体不好,常需服药,鸭头丸是主治水肿和腹胀的药物,地黄汤则可以养血。但地黄汤乃是为新妇所用,并非大令所需之药。
因名帖而闻名的食物还有苦笋。不论怀素骨干十足的草书,还是黄庭坚瘦硬的笔迹,都在表述着自己对苦笋的爱。怀素还是说“苦笋及茗异常佳,乃可径来。”苦笋和茗茶都非常美味,就请直接将它们送来吧。黄庭坚更是对苦笋极爱,开篇便写:余酷嗜苦笋,谏者至十人。黄庭坚爱吃苦笋,别人却来劝阻。“蜀人曰:“苦笋不可食,食之动痼疾”黄山谷说,蜀国人讲苦笋不可吃,吃了就会得病的。他黄山谷却极力辩驳,讲苦笋美味,却没人听。最后,只能孤独的来一句李白的诗:“但得醉中趣,勿为醒者传”。
如今都说苦笋应吃,可入药,可抗癌。这种生长在崇山峻岭,茂林修竹间的美食,如今却是美味的食材了。待得余甘回齿颊,已输岩蜜十发甜。苦笋之味,深得众人喜爱。苦笋易与肉炒,也善做煲,清脆鲜香。四川人爱做苦笋炖乌鸡,清清亮亮,晶莹剔透。前些日子见有人做酸菜苦笋肉片汤,凉菜则凉拌苦笋,想起来味道一定很好。笋是好东西,不论春笋冬笋,还是苦笋。我很爱吃。我觉得笋有山林的气息。
怀素不但爱苦笋,这老和尚还爱吃鱼吃肉。他的心态很开明,还有一幅食鱼帖传世。不论是苏轼还是怀素,都爱喝酒,这老和尚清规戒律丝毫不放在目内,留下醉素狂草的美名。他们一壶酒下肚,总会心旷神怡,激发出灵感,也宽慰了心中的无限愁烦。
只是这一杯洞庭春色下肚,就着半碟苦笋,是否能有飘飘然见到范蠡的感觉呢。或是,和爱吃苦笋的怀素黄庭坚促膝聊聊天,也很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