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碗牛肉粉,加个油干!”这是阿诚今年第一次踏进文兴粉馆,周末清晨的小镇上,没什么人,吃完这碗粉他又该启程回到打拼的大都市了,媳妇孩子还在家等着他呢。
阿诚在四川南充的这个小镇上长大,出生时,镇上有电灯的人家还很少,小阿诚记忆中最深刻的画面就是:家里点的煤油灯,将婆婆作手工活的倒影映在墙上,忽明忽暗,婆婆一边干活一边给他讲过去的故事。婆婆的故事不同于城里小孩儿听过那些安徒生童话故事亦或是唐诗宋词,而仅仅是过去发生过在身边的一些经历,有些甚至是老生常谈,但每次听小阿诚都觉得很有趣。
文兴粉馆在阿诚小时候就在小镇街上,除了文兴粉馆,一条街上还有那么其他几家,南充人的一天是从一碗米粉开始的,每天早上,各个粉馆门口络绎不绝,客人门口吼一声就算点菜了,粉好了老板儿也吼一声,客人自己去端,葱、香菜、酸菜自己动手,三五人一桌,喝碗粉儿(南充人喜欢把吃粉叫喝粉),吹个壳子(闲话家常的意思),结账时,告诉老板自己吃了几碗粉、几个油干,老板也不多问,算算账就各自忙开了。
阿诚三岁时,父母在外打拼有了起色,积累了一些本钱回到家乡做生意,记得父母回家的第二天早上,就带着阿诚去赶集,赶集路上总会经过一家粉馆,门口坐满了人端着热气腾腾的粉儿,呼哧呼哧的吃着,整条街都飘着食物的香气,这天父母就带着阿诚进去了,给他点了一个小份牛肉粉,这是阿诚第一次吃,而这家粉馆就是文兴粉馆。
文兴粉馆当时在镇上的主路旁,店门口熬了一大锅骨头汤,旁边老旧的桌子上放着炒好的臊子:牛肉、肥肠,一个大筲箕里装着炸好的油干,一位个子高高的白发爷爷就是老板,抓一把粉在骨头汤里一滚,捞起来倒进调好佐料的土碗里,随手舀上一勺臊子,一勺酸菜,撒一把香菜葱花,夹一个油干,便成就了劳动人民一天的动力。
阿诚上学后,父母的努力让家庭条件有了改善,婆婆忙不过来的时候,偶尔会给阿诚一些零钱让他自己去吃碗粉儿,每每这时,阿诚就会来到白发爷爷这里,挤在一群老少爷们儿中,专注的一边吃一边听他们讲镇上发生的趣事。阿诚记得,白发爷爷每次总是给阿诚的小碗粉里加很多的臊子,有时还会给他加个鸡蛋,笑眯眯的看着他吃,温暖慈祥,这碗粉成为他童年对美味的记忆。
文兴粉馆是白发爷爷和老伴儿开的,白发爷爷其实是个中年人,据说年轻时是南充市里一名文化人,因为各种原因落寞了,才一夜白头,然后和老伴儿一起回到了镇上开起了粉馆。后来,白发爷爷的儿子也回来了,在粉馆帮忙。再后来,白发爷爷的儿子讨了媳妇,年轻两口子就成为了粉馆的主力,白发爷爷就经常端着杯茶坐在粉馆门口和相熟的客人闲聊。
阿诚后来被选中去市里念高中,家也不在原来那条街了,但每个月回家两天,除了帮婆婆干点儿活、帮父母看看生意,他总会选择在其中一天的早上,走上几里路来到文兴粉馆,一碗牛肉粉,加一个油干。再后来,阿诚考上了外地的大学,寒暑假才能回家,在家时,他总是隔三差五去粉馆报到,说这是自己起床的动力,只是几乎没有怎么再见到白发爷爷,偶尔抬头看着老板眉宇间的相似,阿诚还有点想念白发爷爷。
文兴粉馆后来搬迁了,因为新镇改造,原来镇上的主路也被一条有一条的大道取代,路旁的自建小楼也被整齐划一的一排排楼房取代,远处往往还出落不少高耸的电梯公寓,新的粉馆更是层出不穷,宣传羊肉汤底的,主打24小时营业的,各式各样,生意都还不错,就像你问南充人哪家粉好吃,估计一百个人一百种答案,可能再有名的都不如自家楼下的。
阿诚大学毕业后,第一次带心仪的姑娘回家时,就说好要带去吃最好吃的南充米粉,婆婆给阿诚打听好了文兴粉馆的新址,一天早上,阿诚就牵着姑娘的手,穿过一条又一条小街,来到文兴粉馆门前,两人落座,阿诚要了两碗粉,等着冒好端给姑娘,又熟练从筲箕里面夹了两个油干,一人一个,两人开心的吃起来,熟悉的家乡,不变的味道,心爱的姑娘,阿诚心里美滋滋的。
这天文兴粉馆的掌勺不是老板自己,而是老板的父亲,那位白发爷爷,白发爷爷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满头白发,但是没有了和年龄的不匹配感,活脱脱一个优哉游哉的老年人。过年的时候,早起的人不多,白发爷爷收拾完手上的事情就过来和阿诚他们闲话,说道自己的儿子媳妇休假带着孙子去云南旅游了,所以自己和老伴只得出来帮忙顶着开几天,姑娘问:“怎么不直接关门歇业?”白发爷爷道:“这样很多吃惯了的熟客吃不到怎么办呀。”阿诚道:“是啊,要是关门了,我们就吃不上了。”白发爷爷看着阿诚,还是笑眯眯的说道:“你看这小伙子就是从小吃到大嘛。”那一瞬间,他仿佛认出了当年的小阿诚一般。
后来,和阿诚一起在文兴粉馆吃粉的姑娘也爱上了那碗粉,成了阿诚的媳妇,小两口安家成都,工作都挺忙,还添了小宝贝,每年能回镇上一两次也是来去匆匆,特别想吃粉的时候,他们就成都街边巷尾的找,桂林的、绵阳的甚至南充的米粉店被他俩吃了个遍,也总是找不到文兴粉馆的味道。那碗粉成了一个念想,阿诚总是和媳妇说,下一次我们一家三口回去,一定一大早就带宝贝一起去吃一碗文兴粉馆的粉儿,再加个油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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