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人的24小时

据统计,2015年截止至11月,已经有1796万外国观光客来访日本,达到历史新高,其中最吸引人的无疑是东京。这里有众多的米其林餐厅,前线的时尚潮流,无所不在的亚文化,最前沿的炫酷高科技,令人尖叫的购物天堂,充满和风文化的市井街区,这里同时也拥有世界上最密集的人群。


凌晨5点 筑地市场
外面的天还没有亮,整个东京才刚刚准备醒过来,筑地市场的金枪鱼拍卖市场里早已是灯火通明,人来人往。数百只圆滚滚的金枪鱼整整齐齐地排在地上,水产店的老板们在其中来来回回地穿梭,时不时弯下腰,用手里的鱼钩翻开一块肉细细审视。北野水产的老爷子倒是看起来漫不经心,他两只手背在后面,踢踏踢踏地踱着步子,歪着头斜一斜眼,就仿佛把每一条鱼都看透了。走到第三排左起第二只那里,他停下来想了一会儿,伸出手去摸一摸看一看,接着略略抿起了嘴。这个年头,能遇上一只钟意的金枪鱼可不容易啦,哪像当年产量最巅峰的时候,像这样的极品他天天都能拍到,想一想剖开后那种玛瑙一样的红色光泽就令人醉心。昨天银座的那家熟络的寿司店已经打过招呼,今天要接待一位海外名人,天亮后就会来自家店里选食材了。别的不敢说,就金枪鱼,老爷子对自己50年来的眼光和水准有绝对的自信。“叮铃铃铃~”拍卖员站上凳子起劲儿地摇起铃铛,预示着拍卖即将正式开始。老爷子瞬间双眼放出精光,挺起腰板,握紧了手中的小本子,嘴角弯起似笑非笑地弧线,就这只了,谁也别想抢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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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7点 东京站台
小岛君从小就是个铁道迷,每天能穿着这身JR制服上班对他来讲真是莫大的欢喜,然而早通勤时段一直都是噩梦。他负责的这条线路常年都是200%的满员程度,出一点点小差错就会酿成大堵塞。每天小岛君都要扯着嗓子引导人流,像揉面团似的把长长的队伍硬塞进车门,还要留意乘客的衣角别夹在门缝里。要是遇上有人摔倒了或者把手套什么的掉进了轨道,他比当事人还急,必须要在下一趟车停靠之前的两三分钟内妥善解决。小岛君最近的心愿就是等着下次休假,要远离拥挤的人群,去北海道坐在宽宽松松的电车里,悠哉地眺望车窗外的花海,享受真正的铁道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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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9点 惠比寿街头
石原小姐从包里掏出一叠年贺状小心翼翼地投进邮筒,然后长长的吁出一口气。这已经是她离开家乡独自在东京闯荡的第二个年头。不管打拼是多么不容易,元旦之前按照传统给亲友邮寄年贺状都是她最开心的事之一,因为她可以高傲地写下“东京都惠比寿四丁目”这样耀眼的地址。惠比寿地区的房租不菲,这里充满高档住宅楼,有情怀的杂物店,独立风格的服装店,时尚的咖啡店,雅致的餐厅,更是不乏各界名流出入,住在这里就代表着品味,地位,金钱。石原小姐又忍不住想起去年回老家时,亲戚们那些洋溢着羡慕和赞赏的话语,甚是得意。今天她穿了新买的高跟鞋,虽然有些磨脚,但依然踩的稳稳当当,在路边的玻璃橱窗前映一映,相当高贵优雅。身后的贵妇人悠闲地推着宠物车走过,她呆呆看出了神,多么希望自己也能养一只那样的博美。这会儿她完全忘记了,当初是怎样费劲儿才在惠比寿地区找到现在住的这间每月只需要6万日元的小小出租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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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11点 本乡
今年是暖冬,东京大学校园里的银杏树叶子还没有落尽,残留着些许金黄。藤原君这才刚刚来到研究室,手里的当作早饭的鲑鱼饭团还没吃完。不过他来的也不算太晚,屋里只有两个人比他早到而已。今天下午本来计划要写份报告,但是昨天搞到后半夜,服务器计算的结果到现在还没出来,不能分析数据,只好先做实验了。他一边琢磨着是不是快到午饭时间了,去太晚的话食堂的赤门拉面肯定又得排长龙,一边用手机刷facebook。果然他发的那条关于他和东大那位物理诺奖得主教授的闲聊引来好友频频点赞评论。虽然他不在那个研究室,但作为赫赫有名的东大物理系的一员,也足以引得周围人对他刮目相看。藤原君很是敬仰身边的几位教授,希望自己多积累科研成果,将来也能有一番成就。这次的计算和实验没问题的话,应该又能多发一篇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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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12点 涩谷站外
几辆贴满标语的卡车停在十字路口旁边,一个手持麦克风的西装人士慷慨激昂地演说着安保法案的种种不是,但是周围并没有人关注他,大都在走自己的路。外国游客则都盯着四周几块巨大的电子屏幕兴奋的呀呀直叫,看到绿灯亮了就立刻举起相机咔嚓咔嚓地拍汹涌的人流。只有忠犬八公像前面聚集的人群相对比较安静,一般大家都选择在这里等待与人见面。千鹤子小姐也在等人,今天她约好了和爱人一起吃午饭,然后到区役所登记同性伴侣证明。为了这一天,她们等了七年,终于等到了这个新条例在涩谷区首先颁布。从今往后,她们将成为合法伴侣,不论是租房子,税收,医疗等各方面,都可以像正常的家族一样享受应有权利。最重要的是,她们的关系得到了莫大的认可。千鹤子小姐今天特意请了半天假,拿到证明书后她们要去好好庆祝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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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2点 品川车站
小陈拖着大号行李箱,手臂上还挂着大包小包,眼睛紧紧跟着同伴,生怕自己上错了车,这一周的自由行中她已经充分见识了东京蜘蛛网一般的交通线路,这回是要赶飞机的,可不能再坐错车了。看看这些东西,收获满满啊,连行李箱都是新买的。小陈并不知道“爆买”这个词今年在日本大肆流行,指的就是她这样的。行程太紧,电饭煲还没来得及买,待会儿到了机场安检动作要快点儿,还来得及在免税店买一只。不,买两只,自己家一只,外婆家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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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4点 秋叶原女仆咖啡店
带有蕾丝花边的围裙和袜子,猫耳朵发夹,公主一样的蓬蓬裙,再加上甜腻发嗲的嗓音,这家女仆咖啡的店员和秋叶原其他的店似乎都一样,但不同之处在于她们都是金发碧眼的外国人。Alice刚来一星期,今天终于能在蛋包饭上用番茄酱画一个完美的hello kitty了。她很喜欢在这里打工,虽然辛苦又没多少钱,但漂漂亮亮开开心心多好啊。而且和她的国家里那种在酒吧露骨地搭讪漂亮店员的氛围很不同,这里的顾客很多是年轻的日本宅男一族,总是害羞地请求合影,卖力地向表演歌舞的女仆喝彩,店员反而像恋爱中的小女生一样享受着仰慕和宠爱。刚进门这位已经是第四次来店里了,Alice迎上去甜甜地招呼:“欢迎光临,我的王子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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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6点 池袋海底捞
作为一个中国料理爱好者,田中君常常来池袋寻找美食。他在新闻上看到有这么一家超级有名的火锅店第一次进军海外,特意拜托中国同事带他来体验一番。真是难得在东京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看到如此阔气的饭店,把整个二楼中间都打空就为了挂一个巨大的水晶吊灯。点餐的时候田中君按图片还能认识大部分菜,自助的调料台可是让他晕了头,还好店员三两下就帮他调好一份特色小料。田中君是不怕辣的,这在日本人中并不多见,他倒是吃得挺欢快,下决心要回去向朋友推荐这家火锅店。不过要是他知道同事刚刚夹给他的牛肚究竟是什么东西,估计就吃不下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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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8点 新宿居酒屋门外
晚风吹起来有点儿冷,铃木君打了个哆嗦,酒醒了一大半,赶忙把风衣扣上。几个下属也跟着出来了,起着哄让课长来总结今晚的忘年会。于是铃木君客套了几句今年大家都辛苦了之类的话,然后喊口号领大家一起拍掌一下,以这种传统的“1本締め”的方式作为圆满结束。年轻后辈都相互吆喝有谁愿意去二次会,继续换一家店吃喝,铃木君笑着谢绝了。每天不是加班就是这样那样的宴会聚餐,今天已经算是结束早的了,早上出门时还说了会回家吃晚饭,家人恐怕又白等了。他想起孩子上幼儿园之前,自己为了尽快出人头地而努力拼搏的那段日子。因为自己常常夜不归宿,有一天终于回家倒头大睡,却吓得孩子跑去问妻子:“妈妈,有个奇怪的陌生人叔叔在家里睡觉!” 妻子也动不动就调侃他,他一进门,妻子不说“你回来啦”反而说“欢迎光临”,真是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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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0点 六本木夜总会
美惠小姐风风火火地闯进后台,三下五除二换好衣服化好妆,又喷了喷除汗味儿的喷雾。她刚刚在四谷那边教完两节街舞,汗淋淋的就赶过来演出。她的搭档中有一个姐儿刚刚结了婚,已经准备在今年生小孩了,之后就计划停止这种四处演出地日子,而是静下来开一个教小孩子跳舞的工作室。美惠小姐并不这么想,她觉得自己还年轻,有的是精力,常常一天赶好几个场子也不怎么觉得累,有时候还会接一些替时尚杂志做模特,去原宿街拍之类有趣的事儿。如今常在六本木一带的高级会所混的dancer中她已经算很出名了,还有事务所联系她,准备请她出道成为正式的签约艺人呢。她已经来不及多想,就这样登上了光怪陆离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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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12点 浅草灯笼店
喧嚣的浅草一带,在午夜随着高耸的天空树那水蓝色的灯熄灭,逐渐归于宁静。渡边老先生更喜欢紫色的天空树,所以只有亮起紫色彩灯的时候,他才会出来站在灯笼店门口看几眼,再回去接着忙活。好几场节祭预定的灯笼还没赶完,今晚预计又是通宵。工坊里堆满了特供的竹子,抛光的竹篾儿,精制的的和纸,一个个椭圆的灯笼在渡边老先生粗燥的双手中渐渐成型。如今年轻人都衣着光鲜地上体面的班,只有他这样的老人家才不肯放弃对这种手工活儿的执着。再过几年,他眼花了手抖了,还怎么在灯笼上描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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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2点 上野公园
白天公园里热闹的游船一动不动地停在湖边,连水鸟都睡了,唯有他自己还在低低的嘟囔。事实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他只是在与自己对话。手推车上搭起几块硬纸板篷子,就是他的家,旁边堆着的一大袋饮料瓶,就是他的家当。他收集了很多报纸裹住自己,在“床”上蜷缩成一团,也不知道自己还冷不冷饿不饿,依然毫无睡意,圆睁着双眼望向夜空。他的邻居今天不知从那里弄来半盒烟,正在他自己的窝棚里半明半灭地吞云吐雾。那个家伙总是爱面子,喜欢大肆吹嘘他在泡沫经济破灭之前当大老板的风光。那么他自己呢?连他自己都快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曾经有过怎样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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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内,预测在东京发生直下型地震的概率高达70% ,东京都已经向所有居民发布了防灾手册。灾难降临之前,生活在这里的形形色色的人们,依旧或精彩纷呈或庸庸碌碌地过着属于自己的每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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