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游荡,不痛不痒

2015年8月11日下午,在十天的万里(真正的万里!)奔波之后,我从襄阳下了火车,乘坐自家的小车,回到了这座位于南襄大盆地的石油小城,我的家乡。

       表面上看这次回家和以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然而日期时间却突然提醒我,这是不平凡的一次归来。

       十年了,真的完完整整,一天不差的,十年了,十周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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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大多数人来讲,第一次离开家乡到远方学习工作,通常都在高中甚至本科毕业之后,甚至曾经听师弟戏言说,某位郑州的小弟从小学到本科,都没有离开过他们家门口那条文化路。总之,虽然对于我们绝大多数人来讲,美好的希望都在远方,然而尚未成年就离家读高中,奔波的辛苦不必多言,同父母家人的分别总是让人觉得,有那么些许无奈和伤心萦绕心头。

      我自以为是个记性特好的人,特别是对这些事件节点附近发生的事情。那年我们要在8月12号报到,因为距离较远,所以要提前一天赶到郑州。

      那年,也是在8月11号。凌晨,我偷偷爬起来,打了很久的“反恐精英”游戏,虽然那台老旧的机器玩起来令人头晕目眩的要呕吐了,但我还是“坚持”了很久。这种毫无趣味的做法已经消灭了几乎所有的乐趣,只不过是一种麻醉和发泄,因为每个学生都不敢想象,它们的住校高中生活将会是多么可怕的一种禁闭,至少,麻醉的机会几乎是没有了。

      因为这里是“我省”,产粮大省,一个应该作为廉价劳务输出地的地方。

      我又趴在客厅的窗子上,向外望了很久。我从小就形成了一种毛病,在那些特殊的地方盯着一片景物很久,一定试图要像拍照片一样把它们定格在脑海里。十年过去了,这幅记忆依旧存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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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报到那一天的情景,我想每个人都会铭记。大家相互还没有弄清楚脸庞模样外加几句寒暄,家长还没来得及给自己的孩子们做生活指导,这群娃娃就像养猪场里的猪仔们一样,以班为单位,塞上了一辆辆公交,拉去军训。

     这十年来,我也未尝不“享受”过各种拥挤的交通工具。城市的地铁公交已经早已习惯,十几二十几个小时的春运硬座也还觉得舒服,倒是这次,这一个小时的公交,真的第一次让我感到,

      崩溃。

      作为男生,座位当然是不能享受的;其次,不管每个班人数多少,反正,公交车是相应只有一辆的,所以班主任和辅导员都竭尽全力的去实现最优密堆,比数学家和精算师还要仔细。除此之外,我们还拿着自己可爱的被褥,让自己感受一下同棉花毯子一道作为平等的货物,是怎么样的一种享受。

      作为“回报”,那些被褥被拿去的结果是,不需要,所以就把它们堆在了厕所。

      到了训练营地,各种哭天抢地得悲情大戏开始上演,首先就是“剃法令”。我作为标准的“好学生”,头发当然已经短的无可挑剔,但却苦了那些仿佛要做演员的花季少男少女们。无论你你的发型多么飘逸俊朗,都只是几刀下去的烂海带。

      于是乎,竟有人开始发出了悲怆的呼喊:

      “头可断,血可流,唯独发型不可乱!”

      我想最糟糕的情况,应该是住宿了。为什么我一定要说我们是一群猪呢,毕竟,公交车的经历还不算充分。然而如果看到了我们的宿舍,那您一定就相信,至少离猪圈更接近了:一间十平方米不到的宿舍,一定是要塞下十二个人,当然,两张上下床已经吃掉了四个平方米,还有那个已经塞满了被褥不能使用的厕所……

      这里有两个推论:第一,我们在室内的活动面积只有X平方米;第二,我们每张床上要挤下三头猪。所以直到现在,我也没有觉得在香港的居住有那么拥挤。

       愉快的军训就这样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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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训的辛苦,是不能和职业军人相比的,只是让我觉得本科的军训简直就是在过家家。从早上六点训到晚上十点;七天时间洗了一次澡,而且洗后就是桑拿天的燥热,让人觉得还不如不洗;大腿内侧因为摩擦和出汗导致的溃烂和剧痛,居然因为羞于报告和时间紧迫,也就硬是撑过去了……

       我大概还记得,晚上十点多训练时,可以清楚地看到路灯下因为困倦而摇摆的散乱人影。唯一能够得到的愉悦,也就是短暂休息时的闲聊,和训练时,多盯几眼对面觉得漂亮的女同学。即使她们并不都是美女,寻找的过程也觉得很有意思。

        一个星期后我们快乐的回到了学校,虽然还是乘坐运猪车一般的公交车。像我们这样吊儿郎当的平行班,在最后的评比中没有拿到任何荣誉,然而心情仍然是愉快的,毕竟自以为挣脱了苦海,腿上的溃烂居然也好了,那么即便是这么低层次的一种提升,也是久旱甘霖式的舒爽与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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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游荡,不痛。

        十年前的离家,报到,军训,是人中的一段小痛,其实在今天看来,也并不值得大书特书。十年来,有那么多的艰难困苦,起伏跌宕,悲欢离合,都是值得用心去仔细回忆与记录的,这种短期的简单训练,与人世间最撕裂人心摧残灵魂的真实痛苦相比,简直是微不足道的。

        八年,七百六十四天,一万三千二百小时,与这些随口说出的时间长度相比,其实五十一百周年,也并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也许只是人们在奔波劳累之后,看到自己的十指,看到日出日落的一天过去,斗转星移的一个太阳年,是人性的本能在提醒自己,究竟已经活过了多久,走过了多少的路。

       我理不清楚自己经历过多少艰辛困苦,只是从记忆的卡片里,抽出了十年前的这一小张,想起来的,就是这场军训。

       十年的一晃,在这里只是一个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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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年游荡,不痒。

       即使对短时间的痛有着强大的免疫,“十年之痒”也足以消磨掉一颗坚强的心。还好,我是一种怪物。我已经是一个没有什么恋家情结的人了,也不喜欢各种各样标签分类,把自己制造成一种特殊的商品,诸如我是哪里人,我的中学大学母校是哪里。这样的情结,总会使人有一种天生的高贵感或自卑感,忘记了自己其实是一潭流动自如的活水,而不是一块儿死板不动石头,终究耐不住岁月的消磨。

       我是吃着石油长大的,然而从我离家的那天起,我就告别了这个标签,告别了这个体制给与我的一切温暖与呵护。我竭力地避免去回想我曾经灿烂辉煌的战斗史,我的名校与荣誉标签给我带来的种种光环,把自己撕烂成一个衣衫褴褛的穷鬼,喝着烈风,趟过冰水。当年,我带着极大的挫败感和初中老师的挖苦讽刺,变成了一头不值钱的猪,离开了家。这样一想,倒也不觉得痒了。

       我将再次离开这里了,我会继续游荡。我是流水,是猪,不是石头,没有高贵的血统。

       十年游荡,不痛不痒。我不知道未来是否精彩,但我只能选择继续走向远方。

值此祭奠我这逝去的十年,再见。

二零一五年八月十四日与家中

十七日至十八日凌晨修改于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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