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想飞天的鸭子
1963年的母亲，今年2018年已经是55周岁了，也是她最痛苦，最脆弱的时候。因为我的父亲猝然离世了！他们一路磕磕碰碰的走过了36年的风风雨雨，父亲连一点征兆都没有就阴阳两隔了。我常常突然流泪，又偷偷的流泪，而母亲是经常会突然情绪失控的流泪。
忆昔记得那段灰暗的日子里，都是我陪伴母亲度过一个月。哥哥姐姐都有工作家庭牵绊，弟弟赶着回部队，而我刚准备创业赶装修，依托给老公照看。那段时间真的很痛苦，很累，也是我见过最脆弱的母亲。在忙完父亲后事的时候，还没回到深圳，乡亲父老都在劝说母亲，也暗暗嘱咐我们几个要特别小心留意她。因为大家都被她吓到了，确定父亲离世的消息，母亲瞬间爆发力十足的把头往死里撞，那时候是四五个人拉着她，一个抱脚，一个拉手，一个抱腰，一个拉扯着都在劝说着，她什么都听不进去，就是绝望到了极点了。最后还是大舅挡在她前方，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严厉斥责她说：你要是想你四个子女刚没了爸又马上没妈，你不为他们几个着想，那你就去撞，谁都不许拦着。大舅也是心有余悸的说，那时候真的都被她吓坏了，幸好后来她听进去了，只是像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不吃不喝不睡，默默的流泪，要么就咬牙隐忍的哭着。还是小婶舅娘们看不下去，灌了她不少洋参汤水等流质。那时候我们几个子女也是轮流着去劝说，我也拼命怂恿老弟说他刚没了爸，以后他的人生大事都是需要母亲把关主持，我还没稳定，需要她给我撑场等。那一周母亲整整瘦了二十斤，白头发就争先恐后的爆发，眼尾的鱼尾纹又深了再深，手上青筋暴露的一目了然，眼神里都是悲痛的气息。而侄子侄女也好像一夜长大，乖乖的守着母亲说：奶奶，爷爷走了，你还有我们……
人有悲欢离合，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在我脑海里，父亲对母亲说不上不好，但也说不上差，反而母亲一直在迁就着父亲。父亲唯一的不好就是脾气暴躁，大男子主义，大事上他认为对的就是道理。母亲的话永远是改变不了什么，唯一的就是不断的争吵，而父亲经常说的就是：你懂什么，我说这样就是这样。印象最深的，最让我难过的就是我出嫁前一晚，父亲跟母亲既然打架了，就是因为我的事。起因是说要给我多少嫁妆钱，彩礼钱送过来的是5万，父亲说跟母亲各给1000，余下的是我开店做生意给我。母亲不肯，说一辈子就这么一次，就是为了脸面底气的，婆家会看轻你闺女的。
父亲就说：那也是她自找的，我没逼她嫁，她要是现在反悔，我马上退还钱给男方，以为我很稀罕跟他们成亲家啊？还有不要请那么多亲戚朋友过来，干嘛啊？嫌丢脸不够，嫁了个这么穷，家不像家的家庭？还要冲胖子摆酒？搞那些花架子有意思吗？
母亲说：都到这地步了，你说的有意思吗？我娘家外甥女几个附近的肯定是要来的，没理由全是你这边的人，这样说不过去？还有给女儿1000太少了，不知道还以为你要赚女儿钱呢，各给1万吧，也说得过去……
然后我也没留意听，过不久就听见他们争吵声越来越大。我就觉得不对劲了，赶紧过去，一看父母两人在拉扯打斗，恍惚间父亲要打巴掌过去，我挡了，结果那可怜的按摩器被当武器摔偏了倒地上坏了。母亲气哭的说：一直以来都是你说的对，我什么都做主不了，年轻的时候就算了，都这把年纪了，小女儿都要出嫁了，你还这样，以后我不会再软弱让你了。然后父亲就气势汹汹的吼我：嫁什么嫁，全世界的男人都死绝了吗？找了个这样差劲的家庭，男人再努力上进也摆脱不了扯后腿不上进的家人。父亲摔门而出，留下我跟母亲抱头痛哭，听她说年轻的时候有多委屈，为了生下养大我糟了他多少次的打骂和热嘲冷讽。直到你工作了，会赚钱孝顺了，他才说还是女儿好，小棉袄。可你认定了这老公开始，他又像以前那样对我，你哥跟你嫂子，他不满意也是这样对我，什么不顺都这样对我，也是我一直忍让包容才会纵容他现在这样……
可母亲是那么的善良宽容，总是在我们子女面前说父亲的好，很少会说这些事。很多时候，父亲也不跟我们子女闹腾亲近，所以母亲总是黑白脸的变换着教育我们，也知道父亲脾气不好，也不会轻易的去麻烦他，在小时候的印象中，父亲就是很严肃的，只要不对的，他就会打骂，他在家的时候，我都不敢轻易在他面前晃悠，恨不得拼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做得好的，父亲也不会表扬我们，只是轻轻的说一句：好，下次保持。而母亲就是鲜明对照，但也是会脾气不好，说话也会特别伤人，怼的你不断否定自己。我也是受了N➕十万个伤害，茁壮成长的呀，所以造就了抗压能力特强，没脸没皮的我。
我记得小时候母亲总这样对我说：你呀，四个娃当中你花了最多的钱，欠了最多的人情，也是最难管教，他们三个加起来的打骂都没你一个女的多，你咋皮那么厚实呢？还那么倔强，从不会示弱认错，不管对错，你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其实母亲不知道，我被那么多的亲戚带大，还不容易这个熟了，又因为别的原因转到下个亲戚带，天生就不会轻易的去信任别人，对谁都是带着一副厚厚的保护层一样包裹着自己，因为我在哪都是个外人。唯一让我最温暖的就是叔公，爷爷带我的岁月，可也是短短的两三年。兜兜转转到了9岁才回到父母身边长大，而我印象最深的就是，那时候爷爷也被我气的狠了，跟父亲说：你的女儿你自己带，我没本事教育她。刚来到深圳大城市，全都是跟乡下不一样的地方，我不安的感到自己好像又被抛弃了，格格不入的感觉。早上一大清早，母亲就很凶说我：这么大的闺女了，自己的衣服难道还要我帮你洗吗？来到这里就要会找事做，洗衣服，洗碗，扫地拖地这些简单的，在乡下你也没少干，难道不会吗？我那时候好惶恐，觉得自己在哪都是不受欢迎的，我话也不敢多说，也不敢多问，而又偷偷的羡慕弟弟和堂妹，他们玩的特别好，不需要担惊受怕的。我就像个外来者，被榨干劳动力的婢女一样忙碌着，去到学校也是更惶恐不安，都是我没接受过的课程，还有复杂的英语，而且沟通交流的也是普通话，我不敢说，怕被嘲笑，走错班级了也是默默的在角落里哭，因为都是陌生不认识的路。那时候的我，很封闭自己，不敢轻易开口说话，在家恨不得没有一丁点存在感，可该死的二世祖弟弟总是找我的麻烦，一会说我吃的特别多，一会说我不干活……那时候的我经常偷偷抹眼泪，觉得我真的是多余的，父母和弟弟才是最亲的家人。他们说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然后又特别渴望被关爱被需要，我也只能很努力的，小心翼翼的听着，可从来不会主动开口说话。直到日子久了，觉得不公平的情绪时刻在胁迫着我，凭什么你们对弟弟那么好，凭什么我做什么都是应该必须的，凭什么你们什么琐碎的事情都要我去做，而且服饰玩具的都没我的份，他都有。然后就开始阳奉阴违的生活，每次都答应做家务，转身就连哄带骗的忽悠弟弟去做，刚开始还是挺好的，久了就开始闹矛盾了，最后就直接吵架打架了。可每次的结果，都是母亲出来说：你是姐姐，这是你必须做的。男的不需要做这些，你是要嫁人的，这也是为了你好。而弟弟就偷偷的做鬼脸，暗讽我的不自量力。我那个时候的恨啊，是多么的负能量，多么的灰暗，觉得人生都是荒凉的，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孤岛上的人，心有不甘，却硬要争高低，可现实却狠狠的给了我一巴掌。代价就是数不清的眼泪和旧伤未愈又添新疤的疼，多么要强的我，从不会哭诉说自己错了，只会理直气壮的说自己就是对的。那时候的衣架都不知道打断了几条，好几次母亲都被我气的茶饭不思寝食难安了，而父亲只会说早就叫你送人了，你自己带啊，你教育啊，现在谁都管不了她。而母亲也是很硬气的说，我生的我肯定会教育好。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跟母亲越来越多的话题了！好像是2009年刚出来工作学美容的时候，那时候的自己还是个学员，学了一个多月，忍不住的想家，想母亲的饭菜，想弟弟的无赖挑食，父亲孜孜不倦的大道理……刚出来社会，就像刚飞出鸟笼的样子，快乐的没有任何顾虑。可时间的推移，出门在外的游子一样没有归宿，同事的排挤和领导的训斥让我回到了小时候惶恐不安的日子，那时候的恐慌是特别的害怕。因为这是真正意义上没有人能给我温暖，也彻底明白家人的含义。那个夜晚，一路狂奔在热闹街道上，却也温暖不了那个慌张，害怕，孤独的内心。就这样情绪失控的蹲在路边嚎啕大哭，觉得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不要自己了。路上的行人注目礼，交头接耳的，也没能引起我的注意，局促不安的拿起手机拨打了倒背如流的电话。一听到母亲的声音，让泪干的眼睛又开始泛滥了，而母亲马上就说：怎么听你的声音那么怪的，你干嘛了？自尊心强的我马上谎称自己感冒了。然后又是母亲止不住的叮咛嘱咐和反复问候的作息习惯，工作环境等。那时候的自己也好想一夜长大，都说一切安好，勿念。
等到回门前一晚，我接到母亲的电话，她话还没说就哭的特让我心碎和痛楚。她说：你到底找的什么样家庭，怎么会有这样的婆家父母？你也是从我身上出来的，一点一滴的养大的，不是嫁过去那么掉价的。什么准备都没有，大好喜事，既然连个应付式的笑容都没有，更别说好吃好喝的招待了？你爸都气的几个晚上没睡了，你说你是不是想赶紧气死我跟你爸啊？养你这么大，不求你怎么孝顺，好歹你也要让我们安心知道你的生活啊。这是造的什么孽啊……那时候真的觉得自己特别的不孝，气的父母几天几夜没怎么睡，而过年的时候又因为婆家的表现彻底气的他们不抱任何希望了。只说我们养你这么大，想法设法的拦着你，你死要嫁这样的家庭，我们该说该做的都做了，也对得起你，以后你过得不好不要在我们面前说，我们只会气的半死，日子是你两口子过的，你们好好努力奋斗吧，小富靠勤，大富靠命。你男人不差，只是那父母太不像话了，你以后的路还长着，加油吧。也是因为这些，才彻底明白父母的爱是那么的厚重，压的让我喘不过气来，而母亲也像变了个人似的，对他好的不得了，有时候看的都让我开始怀疑谁是亲生的？母亲总说，我怎么凶你，骂你，你还是知道谁才是亲妈。而对他好，是要让他以后都要珍惜你，爱护你。
母亲常说，父母只能陪伴你一阵子，而兄弟姐妹才是能帮助你一辈子的。可她也知道，父亲不在了，而她在哪，我们的归途就在哪。这辈子觉得最幸福的就是她留给了我们最宝贵的财富，就是我们兄弟姐妹四个。母亲就像一颗大树，不计回报的给予我们生命和希望，她总是那么的乐观豁达，总是会用最朴素的语言表达出最真实的答案，也是最能打动人心与之共鸣的感觉。
余生，只希望母亲健康，平安，常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