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海大哥与我

        进入2019年,共享单车悄然在从城广大乡村流行起来。就连我们这偏僻的大陂村,都停满了这种小单车。于是,就在上周末,我忍不住过了一把瘾,骑车去石海大哥那边串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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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海大哥,其实不是人名,而是地名。在我们这,主要是指石海村下围社(俚语俗称:火屎迳)——广州从化区1084个自然村之一,也是我们大陂村的兄弟围村之一。它位于温泉镇西南部、小海河干流约25公里处、灌村路口直入约两公里的S355省道右侧,面积约1平方公里,下辖3个生产队(石海村下一队/下二队/下三队),总人口约有五百。 往北,它与石海村上围社隔省道S355相接;往南,它与凤院村的耕地及凤院大陂田山水相连;往西,它也与凤院村村后腹地相接;往东,它与石海村枫洞社及信洞社隔河对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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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海大哥”全村姓欧阳,乃是江埔街(镇)第一大村凤院村欧阳氏的一个分支,源出凤院村云麓公祠一脉。据传,他们祖上永秀公在清朝中叶(约三百年前),从凤院村沿着小海河逆流而上,“逐水而赶鸭乸”,或者绕过祖山(黑山)去寻找养殖业水源,偶然看中了这块依山傍水的平地。遂举家定居,繁衍至今,已历近十个世代矣。

        作为开村鼻祖、史上第一位“石海大哥”—— 永秀公,显然是独具慧眼,相当成功的。每次路过石海下围社,我总是感慨万分。他安家在黑山山脚平地之最高处,让子孙后代既享受着“开门见山、出门望水”之秘境,却又恰到好处地避免了山体滑坡、河水泛滥之天灾。他落户在从化韶洞(韶峒)古驿道灌村路(今S355省道)旁,紧扼交通要道,既为后代的求学、就业、经商等预留了极大的便利,更是让子孙的家园挤进了今天从化“温泉养生旅游商务圈”之核心区域,保留了无限的发展空间。

        “石海大哥”的祖先们,不仅选对了地,也做对了很多事。永秀公携子孙筚路蓝缕、开荒种地之际,仍不忘祖村凤院村的古训,模仿祖村之布局在村前挖了一个风水鱼塘、种了几株大榕树,还沿着山脚以及河畔种下了茂密的竹林。更令人意外甚至惊叹的是,他们当年栽下的两棵老榕树至今枝繁叶茂,其中村前老榕树已有250多岁(另一说有280岁)、村后老榕树也有140多岁;反观他们的祖村——凤院村大围存活至今的四棵老榕树,竟没有一棵达到130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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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次骑游石海村,我总喜欢在风水鱼塘边的古榕树下乘凉。我喜欢驻足在树头,看树茎上密密麻麻的弹痕,看老人们在树下含饴弄孙或者下棋娱乐;我喜欢从树头仰望村后那巍峨神秘的黑山,又蓦然回看那座2009年重建的“永秀公祠”。从公祠重建募捐功德榜上可以看到,永秀公的后人,无论男女都有踊跃参与,做到饮水思源,怀祖德、尽孝道。当然,凤院村委、凤院大宅作为祖村,当年也曾共襄盛举,与石海村下辖的其他六个社一起参与了捐资。

        如果说 “石海大哥”那株跨越三个世纪的古榕是一绝的话,那么,石海大哥的竹林更是一绝了。沿着占地约800平米的鱼塘广场前行,就到了黑山山脚,进入了河堤的竹林绿道。绿道左边是清澈的小海河,右边则是清凉的灌溉渠。骑行在那不足三米宽的古老的林间小路上,满眼都是苍翠欲滴的竹林。呼吸着清新的空气,静听着动人的鸟啼,感受着温柔的河风,每一个过客每一个路人,都能享受到祖祖辈辈的“石海大哥”为从城守护的一方净土、一片静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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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邻村村民,我很荣幸能跟“石海大哥”同饮一江水,共祭一座山,同行这一条绿道,共赏这一片竹林。多年来,我们世世代代共同守护着这一处青山绿水。他们虽不是我的同姓兄弟,却成为我最熟悉和最亲切的人群之一。我们两村之间的缘分,实在源远流长,妙不可言。

        三百年前,我们的祖先就已经是邻村兄弟。只不过当时,我的祖先还在山下村大围;“石海大哥”的祖先还在凤院村大围,彼此是隔河对望的村民。之后,他们祖上永秀公率先搬到如今的石海村下围社,我的祖上朱文公也搬到今天的凤院村大陂田。虽说彼此都“移居他乡、另立山头”了,但是却住得更近了,彼此之子孙都居住在小海河河流方向的右侧,不用隔河对望了。石海大哥们居于上游,我们则住在下游,大家山水相连、耕地相接,更亲近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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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在漫长的岁月里,两村村民各自繁衍生息,彼此守望相助着。久而久之,石海大哥便在我们这里有了昵称:“火屎迳佬”,而我们也被他们亲切地称作“大陂田佬”了。他们逐渐发展成一个近500人口的村落,我们也逐渐成长为一个200多人口的自然村。他们人多地少,只能沿着那一条河堤竹林小路,不断往下游开荒种地,开垦新田,其中最出名的两块土地,就是“烂田”和“社家园”。

        “烂田”本是我们大陂村后、黑山山脚下的沼泽烂地,“石海大哥”们却以愚公移山之精神,一点一滴地拓荒、开垦起来。数十年后,“烂田”终于成为他们的粮仓之一,种植着高产的水稻、西瓜、丝瓜等,至今依然是一块连年丰收的百亩良田。作为邻村兄弟,我们从小就在这“烂田”撒野:我们曾在这里的水沟里捉鱼捉螃蟹,捞田螺捞福寿螺。这里不仅田螺肥美,连福寿螺也异常肥硕,实在是天赐的饲料,非常适合砸碎了用来养鸭子。当然,我们真正撒起野来,也曾顺手“偷尝”过他们在这里种植的西瓜、花生、甘蔗和番薯。我猜,这种“顺手”的事,他们也曾对我们的庄稼干过吧。

        重点说说那“社家园”,它位于我们大陂村的腹地,可也是属于“石海大哥”们的。它的前身是从化灌村公社石海村下围社的荔枝园,其命名大概来源于上世纪人民公社化时期。顾名思义,就是指公社社员的荔枝园吧。果园占地十余亩,里面整齐种植着七十多株参天大树——槐枝荔枝树。

        这社家园是远近驰名的丰收林。我记忆中,它几乎是每年丰收,从不落空。蝉鸣荔熟的季节,爬上楼顶,不远望去,环绕大陂村方圆数里,最大、最高、最红的那片荔枝林,便是社家园了。那是诱人的一片荔枝红,映红了整个夏日,也映红了整个大陂田。

        社家园不仅是一片荔枝林,还是架起两村村民友谊的一座桥梁。“石海大哥”们离这片果园很远,大概有两公里,而我们村又是通往社家园的必经之路。所以一年四季,我们常常看到他们扛着锄头带着农具,不远数里穿越大陂村,来管理这一片果园以及河堤附近的其他田地。

        村道狭窄,路不好走,刚开始他们都是步行或者骑自行车来。后来渐渐有人开着摩托车过来了,再后来又流行电动车,变成了摩托车与电动车一起开来,走路过来的人就极少了。再后来,重视耕种的人越来越少了,他们甚只是偶尔来看看这片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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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不管交通如何进步,时代如何变迁,村民之间的情谊不会变的。当年,大家靠天吃饭,一起种豆种瓜,浇灌蔬菜,一起赤脚坐在田埂上或树荫下,一边分享荔枝一边亲切攀谈,递茶递水递烟,说说庄稼的收成,谈谈孩子的成长,聊聊家庭的琐事;如今,大家不再靠天吃饭,一起穿上皮鞋、拖鞋坐在摩托车、电动车上,见了面,依然还会亲切地叫声兄弟,递上一口烟;叫声姐妹,递上一壶水,说说近年来的发展以及生活的变化。在连绵的黑山下,在静静的小海河畔,这样的场景历历在目,总是让我感慨万千。

        当然,这么多年,最让我感慨的是:每次路过“石海大哥”这里,碰见这里的爷爷奶奶,只要说我是大陂田人,说我是来自大陂村的娃娃。他们就会咧开嘴,对着我笑,一边叫我喝水,一边亲切地询问:“哦,大陂田佬啊,你爸爸叫什么名字啊?我肯定认识你爸爸的啦”……

        我从来不会怀疑他们说的话。因为我知道,这里的爷爷奶奶,都认识我祖父祖母,甚至我父母。想当年,他们中的某些人,不仅抱过我的父亲、摸过我父亲的小脑袋和小脸蛋,甚至也有可能抱过我,摸过我。

        作为邻村兄弟,我们彼此的一生,生、老、病、死,可能都离不开躲不开对方的目光。我也将一直关注着“石海大哥”们,祝福着他们。无论是徒步还是骑行,我将每年都往石海大哥这边串串门,因为我们就是小海河边上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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