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深夜,那座二层小楼里灯火明灭,没有散去的暑热笼罩着这幢破旧的砖瓦房,每个房间都像蒸笼一般膨胀,困意袭来的人们在电视机的恹恹声中将欲入睡……
刘老头用刚提上来的一桶井水,冲了个凉,没过多久,热汗又渗出。他望了望身边的老太婆,已经完全熟睡,她身旁的小孙儿鼻尖都是汗珠,透过布帘的缝隙,大儿子“哑巴”鼾声正四起,头顶的那盏电扇有气无力的扇着,风也是热烘烘的。刘老头难以入睡,点了支香烟,看着电视解乏。
突然,砰——砰——砰,一阵猛烈的踢门声传来,靠近门口的哑巴最先跳起来。哑巴40多岁了,有着结实的体魄,在工地上一次能挑4包水泥,他站起来的时候,粗壮小腿上的肌肉都呈现分明的凹凸。
“有没有钱,拿点钱给我”进来的是一个满嘴酒气,长相端正的年轻人,只是喝的有些踉踉呛呛,一个穿着吊带裙,画着浓妆的女人掺着他。
进门后,女人一直捂着鼻子和嘴。20平方的一间房,除了这四口人吃喝拉撒,还堆着一些捡来的垃圾,瓶子,纸板和过期食品。加之这高温的蒸煮,集聚在一起的味道像发了酵一样,每一寸空气都令人反胃。
“哪里来的钱给你?上星期你刚要走500块,你以为我们能抢银行吗?我跟你爹捡多少纸板才能卖500块钱,还要养蛋儿,小燕走了,你又不管,孩子不养让他饿死吗?我咋生了你这么个杂种?”醒来的老太,情绪激动,破口大骂的同时,眼泪已经哗哗流。
“没钱?没钱咋给哑巴买电动车?”年轻人一把抓起老太太胸口的衣服。这一举动惹怒了边上的哑巴,他已经“呜哩哇啦”喊叫了一大通,只不过没人听的懂他的话,也没人在意他,但是那个即将落下去的拳头大家都看得懂。李老头一个箭步,扯住哑巴的拳头,叫他外面去。
“哑巴的钱是自己挣的,他可没靠我们养,他那工地离家30公里,他自己买的电瓶车上班啊。我是没有钱给你的,你要打死我吗?你打呀,打死你亲娘呀!给你儿子也看看你这个牲口,挨千刀的”,老太太一边咒骂,一边护着身旁那个早已被吓的哇哇大哭的小男孩。
“你今天不拿钱出来,你信不信我揍死你”年轻人不依不饶。刘老头按着他的手愤怒的说“你放不放手?”身旁浓妆艳抹的女人也扯了扯他胳膊说“算了……算了”。
刘老头终究70多,干瘦的手像枯枝一样脆弱,根本按不住这30多岁苍劲有力的双手,他40岁时老来得子,那般疼爱,大概未曾想到那婴儿肥嫩的小手会长成如今魔掌一般。
年轻人一路将老太太从房间内拖到楼梯上,边拖边大声喊“没钱,没钱我把你拖马路上,让大家看看,看看你这张老脸”。刘老头一路劝阻无果,按耐不住的哑巴使劲捶他弟弟的双手,但是一层半的楼梯很短,老太太已然被拽下来。
幼儿哭声,咒骂声,喊叫声,交织划破了闷热夜空。邻居纷纷出来劝阻,水道工老山东第一个按住年轻人“二子,你可不能这么对你妈?”砖瓦工小四川过来挡在他和老太太中间 “'算了算了,有话好好说,不要这样”,围观的女人议论纷纷。
“看在这么多人的份上,我今天饶过你”年轻人站起来,哑巴立马去搀扶老太太。他顺手推走了哑巴的电动车,对那女人说“上车”,女人郁郁的坐了上去。
他们扬长而去。
站都站不起来的老太太,捶地而哭 “这么多年我养了一头狼啊,打小好吃的,好穿的都给了他,可苦了我们家哑巴,干最重的活,吃最孬的饭,挣的钱都给他逼去了,真是只白眼狼啊”周围人劝阻了一会已是大半夜,各自都急着散去睡觉。因为等待他们的明天,都是沉重又肮脏的力气活,他们急需一个充足的睡眠来补充日复一日的生活能量。
小楼又恢复寂静,很轻很轻的嘤嘤啜泣声从二楼那个窗户里飘来, 深夜的暑气已与明日的高温串联。
刘老头和老太,一早还得一个一个垃圾桶去翻拣他们认为有价值的东西,哑巴依旧要赶30公里路去工地搬水泥,没有了电瓶车,可能要转3 趟公交。
日子总要继续。
并且,随时等待着汹涌而来的二子。
如果,黑夜懂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