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1日,我如往常一样回到我的故乡(武汉市新洲区)过年,新冠病毒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只是一个遥远的概念,我也全然不知,自己将度过一个刻骨铭心的春节。
到家后不久,突如其来的封城消息、小区封闭,没有丝毫节日气氛的春节,无法预测的归期、各种生活不便,在此不作赘述。
2月15日早上,我接到了外公的电话,他说自己的腿突然动不了,让我通知爸爸过去他那里看看。看着爸爸离开家门的背影,全家人充满了忧虑,既忧虑着外公的身体状况,又忧虑着爸爸外出会增加感染的风险。由于外公对生活各方面要求比较高,身体情况也一直不错,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自己一人居住在离我家不远的一间老式商品房里。
爸爸早饭后出发,中午才回来。他说现在外公只能自己扶着凳子走,精神还可以。爸妈商量决定,每天去一趟帮外公做好三餐,午餐和晚餐放在保温瓶里。我也提出外公的状况不太适合单独呆着,可能会不安全。但爸妈觉得家里暂时也没有合适的地方安置,还是再观察外公后续的情况再决定。
日子似乎又暂时恢复了宁静,爸爸每天早上去,中午回,带回来零星或好或不好的消息。总之就是外公行动仍然有些不便,原来的皮肤旧疾又犯了,想去医院看,打了熟人的电话,对方说医院现在人满为患,无暇接待其他的非急诊患者,让他在家先养着。
2月24号,妈妈接到的一个电话打破了这种暂时的宁静,是爸爸打来的——外公在家上吊身亡了。突如其来的噩耗,让每个人的心都被悲痛和惊惧填满……妈妈接完电话匆忙离开了,甚至没来得及吃一口早饭。
由于所有的小区都封闭管理,我们也不能随便离开,只能留在家里,帮助爸妈联系社区咨询善后事宜。
留在家里的我,止不住地一遍遍想,外公为何会这样,在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之前,该是多么地绝望和无助!在这几天里,我一直烦恼于自己无法如期返回广东的事情,甚至都没有好好问候一下他。他这样决然地走了,没有留下一句遗言,是自己的病情让他太失望了?还是我们让他太失望了?再也无从知道……从没想过我们会以这种方式永别,连见最后一面、送最后一程都无法企及……
傍晚时分,奔波了一天的爸妈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中,相对无言……他们静静地吃完晚餐,洗完澡,才又缓缓聊起关于外公的种种。外公平时的生活十分注意养生,身体一直很硬朗,怎么也没想到老人家会如此选择……然后又忆起他五月份还接受了皮肤病的激光治疗,由于不能麻醉,外公痛得不断惨叫……当时医生说这个属于恶性肿瘤,如果再复发,应该也无回天之力。病痛日夜折磨着这个高龄老人,病毒占据了他的求医之路,甚至阻断了亲人的陪伴……他当时应该是绝望透了吧……
我的眼前甚至浮现出外公孤单而又绝望的身影,还有那寂寥无助的眼神,在这个人人自危的时期,我们是不是太吝惜自己的关心和陪伴?如果没有这场病毒的灾难,外公虽有可能仍旧无法对抗疾病,但是至少能安然平静地离开这个世界。我们是应该责备自己,还是应该怨恨病毒?
我的外公,在时代的洪流中,他只是数万疫情期间离世者中的一位普通老人……对我而言,却是我在这次灾难中痛失的至亲……痛彻心扉,扼腕叹息……语言已无力表达我们的伤痛!
希望更多的人知道,封城中的武汉人民,生活的不便,实属九牛一毛,除了医护人员、感染病毒的人,还有一些像外公这样无辜逝去的生命。不是政府无力,实在是病毒太猖狂。希望那些“武汉人喜欢到处乱跑,导致疫情迟迟不结束”的言论能够少一点,我们一直老实宅在家,没有必要事情,绝不踏出家门一步;快递不通,交通管制,我们想尽各种办法缩减生活用度,非必要生活用品 ,我们不用。大家都在学着知足,想想一线的医护人员,想想因公殉职的人们,我们实属幸福至极。
自责无用,怨恨也无用,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惟愿天上人间共安好。特以此文纪念在此次疫情中逝去的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