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长安两个字,突然就想到了韩寒的两部作品,《长安乱》和《一座城池》。一部是韩寒唯一的武侠长篇,一部是回忆年轻时的离奇经历,两部风格迥然,但主人公都年轻疯狂,肆意妄为,玩世不恭,一切都是为了追求他们定义的自由。
我为什么突然在心底呼唤起了长安,还理所当然得认为他是我的一座城池,说起来还真让人捧腹。那就是在海南这个被酸酸臭臭味道统治了的小吃界,我竟然吃到了一碗地地道道的陕西擀面皮!
面皮一上桌,红光闪闪的油泼辣子,嗯!是这个卖相。再闻一下,焦香的油泼辣子,浓厚的蒜香,口感丰富的岐山醋,嗯!就是它了,再也顾不得吃相,三口两口一碗就下了肚!
近日口腔溃疡,喝碗粥都唏唏呵呵半天,吃这酸辣尽然没有一点感觉,只觉整个人,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得一阵畅快!
饭后坐上冷气十足的公交回家,当车子穿梭在灯光忽明忽暗的陌生街道时,那种畅快的喜悦突然就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失落!
无数个这样的初夏夜晚,我坐在西安400路双层公交的二层最前面的位置上,车窗打开,温凉的空气夹着路边不停变幻的音乐向我扑来,车水马龙也好,霓虹闪烁也罢,我像似骑着高高的战马巡视我的城池一样心里有种笃定的安宁,仿佛一切只有岁月静好 ,只有天长地久.
此刻,公交停靠站点,侧脸看到路边的凉茶店,桌椅从店里摆到了店外,人好像撒落的豆子,好大一片!
喝茶是海南人,尤其是海南男人,从早到晚随时随地都可能进行的一项活动,打牌、聊天、谈事情、甚至是无聊闲坐,
在众多各种瘫的人群里,看到一男子显得有点突兀,坐相太过正经。往往看到这样的人,我就会下意识得看他的脚。果然穿着一双休闲鞋,而不是一双拖鞋,他果然不是海南人!他大概和我一样,想尽量得融入当地人的生活,可以和他们挤在一起喝茶,习惯他们的各种餐食,然而尝试的过程中,我们永远是不用开口讲话就会被识破的外地人。
也许我们差的永远不是那双拖鞋,而是过往留在我们身体上的明显印记!就这样我突然就在心底呼喊起了长安,长安,我的城,难道一碗擀面皮尽吃出了我的乡愁。
说起乡愁,先要解释一下为什么一个河北人竟然对西安有了乡愁,免得旧识认为我是忘本!
1982年到2001年九月,我生活在河北一个同样有故事的小地方。光屁股,玩尿泥、上树骑猪,直到青春期开始向往诗和远方。
2001年至今年一月,我在有着5000年历史文明的古都,西安,偷渡浮生!
一个18年!一个17年!
我与最初的故土渐行渐远,第二个故乡开始懂得弹去我肩头一路奔波的风尘,给我温暖的拥抱!
所以在远离它的这段日子,就像当年怀念故土那样,有关它的记忆开始变得更为具像。有时是随风飘来的一阵花香,有时是一条雨后湿漉漉的街道,有时是那个圆了又缺挂在角楼屋脊上的月亮,有时是低音浑厚大喝一声就吼起来的秦腔!亦或是就像今天的这碗地地道道的擀面皮!
我想这17年、它没日没夜得把好的、坏的揉进我的记忆,就是为了今天我想起他时,叹息着在心底说一声:
嗨!我想你了。
年轻时总认为诗和风景一定都在远方!
于是,一路的狂奔追逐
却不知,更能打动人心的诗,和更为期盼看到的风景,永远都在我们没来得及仔细端详就飞奔而过的身后。
这是我两次背井离乡后才悟到的东西。人到中年,我再没有了当年的奔跑速度,那就慢慢坐下来,让我谈谈那些人们口中常说的命运安排吧!
说到命运安排,我的命运似乎是被一部叫《大明宫词》的电视剧做了安排!
所以今天,儿子每次看电视时我心里就会万马蹦腾各种纠结。谁知道电视里那一句话,那一个场景,是鼓舞了他、是点拨了他,还是鼓动了他!
黑色七月,80后熟知的一个历史名词,我们有幸成了黑色七月的终结者!此后高考都提前到了六月!
高考是命运的第一道风水岭!我跨得不怎么顺利,却第一次认识到了自己的执拗!爸妈想让我复读、或者是选一个离家近一点的大学!也许当年只是为了自由,急于到没有翅膀蔽护的广阔天空去翱翔!我放弃了复读,择校标准也必须是陕西省内的学校!这一切其实就根源于当时热播的那部由李少红导演的《大明宫词》。高考前我没有条件追剧,于是节省了一个星期的口粮,从校门口的书摊上买回一本《大明宫词》的剧本版!
郑重的台词写得太美了,我相信当年很多与我类似的伪文青们都爱极了那有点阴郁的华丽辞藻!
就这样,大明宫,唐长安渐渐走进了我的心里!我对自己说我一定要去那个有故事的地方。一定。
我如愿了!
2001年的九月,我带着对大明宫和唐长安的向往来到了西安!在那个网络还不发达,信息还比较闭塞的年代,请允许我对西安的认识有偏差!我想像中的西安和大明宫词里的唐长安一样,它应该保留着完好的古建筑群,繁华的东西两市!商贾云集!我似乎还忽略了重要的一点!陕西可是聚集了地球百分之七十黄土资源的高原!
初见西安的模样,还真是让人失望。
破旧不堪的西安火车站,斑驳破损的路面,广场上或站或躺的挤满了各色人物,空气里弥漫着难闻的气味,直愣愣并不友好的陕西口音!这一切让这个从小地方来的我都觉得,它还真土!
校车接了前来报道的学生开往校区!总算见过了传说中的钟楼鼓楼,厚厚的城墙,却不如想像中的那般雄伟!
校车一直南开,不知过了多久,直至最后到了人迹罕见的荒郊野外!当时就想会不会是被骗了?这么荒凉的地方怎么会有学校、顿时初来西安的失落被担忧所代替!
就在这时,车子一个转弯,白色和红色的欧式建筑群在湛蓝的天空下,在绿色的植被中,在九月金灿灿的阳光里闪闪发光,一切就像童话世界
没有找到我所向往的古香古色的唐长安,找到一个失落在儿时梦境里的城堡也不错!我乐呵呵的开始了我的大学生活。
说到我的大学母校,应该说我见证了它的成长!和我同一届的同学应该都会有一晚一条路的记忆,晚上回宿舍之前还是一条泥泞的土路,第二天早上醒来就是一条崭新的水泥路!当年我们矫情抱怨,疯狂吐槽学校种种的时候心里也在惊叹着它的发展之快!如今的欧亚今非昔比,领跑着中国民办院校,我想这样一所更人性话,更时尚,更与世界接轨,更接近年轻人想像中的大学应该是倾注了胡建波院长一生的心血!欧亚也将带着这位第一代创业者的梦想,使命,烙印着他的价值观越走越远!
时至今日,一所民办院校的大学文凭依然不是就业时太趁手的敲门砖,但我依然会深爱这个承载着我执拗狂躁的青春期,见证了我全部喜怒哀乐的地方!
每每走在校园的路上,就感觉时光倒流,我总会和十几年前的自己撞个满怀。
有时我是在逃学的路上,和小姐妹嘻嘻哈哈笑着谈论刚才是怎么装病请假的。
有时候是和云南孔雀结伴去吃星月拉条子,那个时候我已经习惯吃辣,面食一度让我体重飙升,却欲罢不能,直到有一天那家店关门大吉
有时候我陷在自己的悲伤里,在漫天星光下躲在没人的操场角落无声的落泪
有时候我是趴在墙头上指挥全班翻墙出去上夜网的团支书
有时候我是躺在医务室里希望有人陪的小女生
有时候我是那个普通话不好还言辞犀利的最佳辩手
我肆意地挥散着我的青春,有喜有悲,有爱有恨,有迷惘,有无奈,如今想来,那却是生命中过得最酣畅淋漓的一段时光
那几年我们畅游在学校的童话城堡里,我忘记了要寻觅的唐长安。有时也会偶尔外出,现在也只剩下星星点点有关于某些人的记忆。
和几位老乡去鲸鱼沟钓鱼,我记忆里却是骑着马穿梭在竹林里,如今再去鲸鱼沟,我从没找到过那片竹林,所以我认为这段记忆应该是有偏差,那么那个有星空眼眸的男生,是看向我还是我身边的女生,就更无法断定。
和同班同学去兵马俑,它号称世界八大奇迹却并没有给我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因为对它的历史还不够了解,如今我愿意为芈月再走一次!也许那时景色更本就是次要吧,我一路揣摩的都是那个总是体贴入微的男生到底要干嘛!再后来这个男生成了我的同桌,和他倾述我失恋的痛苦,分享我生活的喜悦,直到今天,我依然滔滔不绝的说,他依然静静的听,还真是岁月悠悠,一切如初见!
转眼,毕业的号角吹响,就业的战鼓擂起,走出童话城堡,脱下公主长裙,迎接我的是真实的世界。
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三千万老陕齐吼秦腔。
呵,那一刻面对如此浩大的阵势,我如跃跃欲试的勇士,其实明白,战场开始让我为当初的执拗买单,为自己的初心流血流汗!
多年之后,和大多数人一样,在现实面前,我慢慢变得平庸,向曾经讨厌的东西妥协,却在磕磕绊绊中渐渐收获了一个我自己的长安城。
长安城,那是我的初心吧
至今我不能说我有多了解他,因为他一直在飞速地,无时无刻的变化!
就像他有5000年历史,1500多年他叫长安、600多年他叫西安,他还叫过镐京,京兆,我只是他历史长河里微不足道的一粒尘埃,就算是一粒尘埃,我也愿意轻舞在它的时光里!
首先我得留下来,计划是留校,我却在陪同学应聘时进入了今天就职的公司,入职是4月1号愚人节,呵呵,可以说从那一刻起我和自己的理想开了一个大大的玩笑!
有时候怎么说女生是头发长见识短呢,也或许这句话专门是说我的。同学们都还拿着几百元月薪的时候,那是我的周薪,他们都还租着冬天屋内结冰夏天如桑拿房的民房的时候,我住进了有空调有淋浴的单元房,就是这小小的优越感,让我偏离了自己的梦想!
所以梦想成真,一定是给那些宁愿经历贫乏生活,也不被眼前利益所改变,有着坚定信念的偏执狂的最好礼物!
我偏离了理想,却没有忘记认识长安!
我把房子租进了城市的中心,那正是在厚厚城墙环抱下的老城区,石板路上刻满了历史,几世轮回在这个空间里叠加!晚饭后,过条马路就是朱元璋次子朱樉的王府花园,也是唐代西内太极宫正南门承天门的所在地!如今依然如历史长河里的模样,夏季有满湖的莲花,所以名字依然有莲湖二字!
穿着拖鞋一不小心就逛了唐长安的东西两市。从前他们是丝绸之路的起点,繁华之像不可描述,历史的变迁,他们改变了功能,更多的是改变了样貌,但是每条街的名字却记载了他们存在过的方式!
中药集散地的药市街,因为重视中药酸甘苦辛咸而得名的五味十字,聚集了木器作坊,板材交易的东西木头市,买卖竹器而著名的竹笆市,售案板的案板街,堆放煤炭的碳市街,倒买家禽的骡马市。
东西两市再繁华,士农工商的等级划分使古代商人依然是没有地位的阶层,考取功名才是入世正途。于是有了大小学习巷,三学街,东西举院巷,有举人就有贡院和书院,于是有贡院门和书院门、还有一座明清大规模修复至今保存完好的关中书院!
长安城毕竟是王权的地盘,多数还是为皇族服务的机构,专管王室衣食供给的后宰门,为西部最大驿站喂马的马厂子,操练和检阅军队的教场门,为明清官僚夏季藏冰的冰窖巷。
还有些街名地名是要翻阅历史才会了解的,比如红埠街,是因为一条长达400米的红色宫墙而得名,比如说如今紧挨钟楼盘道的开元商城的前身是开元寺,一座最具争议的寺院,民国时它是西北规模最大的妓院!还有些是被历史故意抹去印记的,比如说今天再难找到的东门鬼市,那是盗墓贼和盗窃者贩卖东西的地方!
所以长安城每条街每条巷,每一片砖瓦都有它的历史,所以它那么有味道,那么特别!
在上海的马拉松比赛叫上马,在成都的马拉松叫成马,在北京的马拉松叫北马,而西安的马拉松永远叫墙马,因为中国只有一座四面闭合的古城墙!它就是拥有18门,门门有故事的西安城墙!
有一年中秋和一小姐妹喝着罐啤坐在城墙上赏月,她指着朱雀门一片灯火说:我一定要在这条中轴线上买一套自己的房子,那时候我们已经不再满足穿着拖鞋溜街串巷就会感觉自己是西安人的现状,我们急需更为真实的东西证明自己的存在,比如说是房子,比如说一个西安户口。
此后,一段情伤她离开了西安,是多深的伤才会让她不想和这个地方的人和事有任何瓜葛?包括我在内,从此杳无音讯!
记得送别那天,阴雨绵绵,她只背了一个小小的背包,应该是比她来时更精减!她惨淡一笑,转身,挥手告别,过了检票口,突然对着我大喊,好好的!加油!
那一刻泪崩,多少个相依为命的日日夜夜!不开心时我们就坐在马路牙子上喝酒,开心时就不管不顾得把钱花个精光!我们分享初入职场的酸甜苦辣,相互帮衬互相鼓励,我出门时她替我喂猫,闲时我给她做饭!
从车站出来,我站在早已修葺一新的西安火车站广场上,却恍如隔世。那是我来西安的第七个年头。五路口天桥上我再也挪不动步子,顾不得周边有没有人,我失控得大哭起来!那次应该是我平生哭得最惨最不雅观的一次!心底压了太多东西,就像火山爆发一样,一个悲伤的小口打开就再也抑制不住它滚烫的喷涌出来!那一年我永远失去了一位最亲的人,生活由原来的五彩缤纷变成了无声的黑白!一切都不再是最初的模样!努力奔跑都失去了该有意义!我似乎也用完了青春最后的一点力气,感觉一切就这样结束了,似乎有一些东西就这样开始了!
我想我应该是被迫长大了!
此后我再没留恋过德福巷的灯红酒绿,尽管有时候也想喝上一杯。
男朋友交往多年,我们开始谈婚论嫁,一个踏实的男朋友有时候虽然无趣,但日子也更为平实!我们开始了自己的小日子,就像燕子衔泥般筑起了我们的爱巢!
第一套房子买在了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紧临西安美院和石油大学,我喜欢晚饭后,和他并肩走在校园的林荫路上,没有喧嚣,有的是青春感十足的校园广播,或是虫鸣鸟啼,无数次有时光从不曾流逝的错觉,变胖一圈的他是否会记起那年圣诞大雪,他拉着我在雪地里打滑,也许那时候我们并不懂在一起才是给爱情的最好解答!
有一天我们有了西安户口,却没有想象中那么激动。因为有没有似乎都不重要了,我们不再刻意的学说陕西话,不再急于证明自己,不再把自己标签化,在漫长的时间里我们用自己的方式融入了这座一直追寻的城市,找到了心底那份安宁!
休息的时候,我们不再急于了解这座城市,去挤那些人山人海的景区,那是游客才干的事情,我们一直就在这里,景区一直就在哪里,我们有的是时间等它退去人潮,再看它不一样的静怡之美!
钟南山不是隐士最多的地方吗?不急,说不定哪天我们也就隐起来试试了!
最近一直下雨,又错过了观音禅寺里千年古银杏最美的时候,没关系,还有明年!
一切认为都还来得及!所以更多的时候我们静静得窝在家里喝喝茶,追追剧,我陪他看钢铁侠,X战警,他陪我看裹脚布般的韩剧。有时穿越半个城市只为吃。都说西安是半城古董,我们就去逛古玩市场,虽然知道那里多半见不到真东西。
直到有一天,一个小天使的到来,一切都开始紧迫起来!生活、时间都重新规划,为了给他更好的环境,第二套房子买在了有学区且环境不错的曲江!晚上遛弯和奶声奶气的他背路边灯柱上的唐诗!看到大唐芙蓉园的烟花升起就和他讲讲这座久负盛名的皇家御苑的历史,管他能不能听懂,有一天他终会自己去探寻!四月天,带他去看看青龙寺的樱花,五月天去唐苑看看盆栽,植物园看看花展!六月天晚上可以泛舟南湖,顺便看看爱情胜地寒窑的灯光秀!热天哪也去不了就去大唐不夜城听场音乐会!看看艺术展览!不用远走去世园会,湿地公园,道教胜地,周边已成规模的农家乐,最近很火的白鹿原,白鹿仓,我们就会把童年过得五彩斑斓!
斗转星移,这座城不再是我初见他的模样!他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美丽,越来越便捷!越来越现代化,我不是他的主人,但可以心安理得享用它的一切!
我想我不够了解他,因为他还在飞速发展!但我懂他!
他依然土,但土得有腔调,
他有历史,但从不拒绝改变
他有底蕴,但从不张扬
他有泥土般质朴的子民,但真不是三千万懒汉
他有了更迷人的风姿,却也有了让人无法呼吸的雾霾
目前我只是暂居海南!因为我没想要离开过这个让我着迷的唐长安,
此刻
站在异乡的街头,
耳边想起铿锵豪迈的华阴老腔,巍巍秦岭草木低吟,华山顶上云海翻滚,早已淘汰的103路电车再次驶出火车站!
一切似乎都在召唤我
记得初心,记得你我的模样
让我们
从新来过
从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