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怜相爱不同时

那天早上，和往常一样，我和老表开车上班。走着走着，发现车子并不是去办公室的路，我以为他早上没睡醒，善意的提醒了他一句。

他只是应了我一句，嗯！我知道，买点东西而已！

他把车停在了一个水果摊，买了一个包装精美的苹果。在十二月二十四号买这种并不好吃的蛇果自然是送人的，我坏笑道：这是送给小菲的吧！

老表笑了笑，说道：都是那些家伙开玩笑的，我和小菲啥都没有。然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淡淡说道：我想把这个苹果，送给赵莹莹。

（一）

老表当然不姓老，他也不姓表。他是我姑姑的儿子，比我大上一岁，高中和我却是同级的同学，这样我自然不能叫他表哥，所以对外就称老表。

老表姓秦，单名一个麒。人们常说，一个人的姓名是父母给孩子的第一个礼物，可惜这个礼物，秦麒怎么也拆不开。琴棋书画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过对于农村孩子来说，这些文雅的东西也没多大用处，主要也是没钱去学。秦麒小学时候，成绩还是不错的。初中时，在班级里只能算个中等。毕竟作为小镇唯一的初中，汇集了整个镇所有小学的学生。虽算不上百川汇海，倒也是好的坏的一箩筐。人们常说，矮子之中选将军，很明显，秦麒在这些矮子中还不算高的。

我国疆域辽阔，所以很多政策的传达会因为路程上的差异出现时间上的延迟。民主选举的思想很明显几十年了也没有赶到基层。

在农村学校的班委选举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以学生家长与老师的交情深浅决定学生是否拥有班委称号以及什么职位。当然，绝大多数家长原来和班主任是没有交际的，这样就要看家长们私下的活动了。秦麒的妈妈深谙此道，心想，让秦麒在班级里做个班委，好歹也是官，弥补了老秦家几百年没出过官员的遗憾。就请班主任吃了一顿饭，送了点礼品，赤裸裸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不过，秦母没想到的是，她自己变成了十二生肖选拔赛中的猫，比别人晚了一步。班级中的班长，课代表这些差事都被班主任提前分配了。最后，班主任没办法，只能给秦麒委以劳动委员的重任。

秦母虽没什么文化，倒也没那么好糊弄，一开始很不满意这个职位。班主任却说，劳动委员这是最大的职位，他要管理班级同学的劳动。每个人都要劳动，这么说来，连班长都没有劳动委员大呢。

秦母听完，了解到自己给儿子谋得了一个比班长还要大的职位，十分的得意。班主任也是擦了擦冷汗，松了一口气。

我们的秦委员当然不知道这些属于大人们的交易，就走马上任了，顺利的事，他做的还是不错的，我想最主要的关键还是劳动委员确实也没什么难做的。

在初二的上学期快结束的时候，由于接下来就是寒假了，班级组织大扫除。这也是他和赵莹莹的第一次交集。

赵莹莹是班长，梳着一对马尾辫，眼睛大大的，笑起来露出浅浅的酒窝，就像歌词中唱的小薇那样。

赵莹莹走到秦麒旁边，轻轻说:秦麟，刚刚李老师让我过来跟你讨论一下下周大扫除的安排。

秦麒眯着眼睛，嘴巴微张，半天不说话，满脸的惊讶与疑问。

赵莹莹有些尴尬道：怎么了？

秦麒淡淡说道：班长，我叫秦麒，麒麟的麒，不叫秦麟。

赵莹莹这才反应过来，脸上马上填了一抹羞红，吐了吐舌头，笑了笑，忙道歉：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读错了。

秦麒还是直直的看着赵莹莹，这一次，是他觉得赵莹莹这个样子好好看，自己看呆了。

···

（二）

其实，初中的大扫除能有多少事情呢？不过是擦擦玻璃拖拖地；搬搬桌子挪挪椅。大扫除的那天很快就到了，一开始大家还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忙活。也不知道是谁扮演了陈胜吴广的角色，登高一呼，率先逃跑了，然后秦麒就惊讶的发现，这些同学们就变成了上了年纪人的头发，一根根不见了。最后只剩下秦麒和赵莹莹两个人。

秦麒看了看还是有些脏乱的教室，摊摊手，问道：班长大人，这下可咋办呢？

赵莹莹拧了拧毛巾，对秦麒笑了笑，道：没事，既然他们都走了，你也先回去吧。这里也没多少了，我一个人可以的。

听完赵莹莹的话，秦麒果然选择了电视剧男主角的做法，马上拿起拖把开始帮助赵莹莹一起打扫。这就充分说明了，这些电视剧编剧小的时候都做过班委。

就这样，这群坑货同学无意中给秦麒制造了一个完美的独处空间。终于，两个人把教室全部打扫干净，夕阳通红的映着玻璃，格外的好看。在两个人的聊天中，秦麒知道赵莹莹家离自己家不是很远。结束后，秦麒试探性的问道，要不，我骑车载你把。

赵莹莹一开始有些不好意思，婉拒道：这样不好吧，我自己走回去可以的。

秦麒马上说：要不这样，我骑车带你，快到你家时，我再把你放下。

说完也不管赵莹莹答应不答应，就抓住她的衣袖把她拉到自己自行车旁边。赵莹莹这才同意了。

少年人的情感有时就是这样莫名，这样突然，然而往往这种情感会让人永久难忘。

从那之后，两人关系倒是精进了不少，平时的交流也多了起来。放学后，两人总会默契的在班上待一会儿，等同学们都走得差不多时候，秦麒再载着赵莹莹回家。不过也仅限于此，对于秦麒来说，这样就已经很开心了。对于赵莹莹来说，这也只是普通同学。

不过，既然只是普通同学，为什么要等所有人都走了，才好意思一起回家呢？年少毕竟年少。

中考之后，赵莹莹的成绩只能上县城的二中。秦麒本来也是二中的分数线，不过，秦母还是舍得下本钱，心想不能让儿子输在考大学的起跑线，就花了几万块钱把秦麒硬生生拖进了一中的大门。

渐渐地两人的联系就少了，偶尔周末回家遇到了也就只是笑笑而已，真正的交流好像并没有几次。

（三）

秦麒再一次见到赵莹莹已经是大二的时候了。那年寒假回家，初中同学组织了一次同学会，秦麒本不想去的，后来想想，作为班长的赵莹莹一定去的，所以也就答应了下来。

中国的聚会有一个定式，吃饭，喝酒，吹牛，唱歌。

秦麒并不喜欢喝酒，吹牛的水平也比不上那些步入社会的同学，所以只能一个劲的吃。秦麒也不是一个十分喜欢表现的人，所以唱歌的时候就变成了个啦啦队，还是默念的那种。巧的是，赵莹莹就坐在自己旁边。

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初中时的稚气，身材完全张开了，自然更加好看了。

赵莹莹主动说：这么多年没见，你饭量见长啊！

秦麒尴尬的挠挠头，饿了，饿了。

然后两人便在这嘈杂的ktv中你一言我一言的说着，似乎唱歌和他们两个没有什么关系。

当天，两人互相添加了微信，沟通也慢慢多了起来。秦麒在安徽上学，赵莹莹在杭州读书。从那之后，秦麒经常会主动找赵莹莹聊天，每当赵莹莹回复自己时，秦麒有种说不出的开心。半夜时候，睡觉之前，他还会翻出聊天记录，仔细浏览一遍，不放过一个词语一个表情一个符号，然后满意的笑着。

有一段时间，秦麒连续几晚做梦都梦见了赵莹莹。上课的时候，脑子里会忽然闪现出赵莹莹的样子，闪现出少年时的点点滴滴，又会想，此时此刻她在做什么呢？

秦麒忽然明白自己对赵莹莹的这种感觉就是喜欢了吧。

此时的他也不再是十几岁时懵懂的样子，虽然有些忐忑紧张，秦麒还是决定向赵莹莹表白。

那天是情人节，晚上，秦麒给赵莹莹打了个电话。按照惯例，问了一下诸如‘饭吃了吗？吃的什么？睡觉了没？’这些毫无营养的问题。

秦麒本想把自己想好的台词像电视剧男主角那样说出来，可是刚到喉咙又吐下去了，如此反复几次。在赵莹莹那边就是，秦麒本来说话好好地，然后半天没有反应了，就问道：秦麒，你怎么了？

秦麒缓了缓，说道：不好意思，我现在有点事情，等会再找你！说完便挂了电话，电话那段的赵莹莹看着手机，一脸的不知所云。

至于，秦麒，大口大口的呼吸，好像刚从战场的生死边缘回来，其实，这个怂货什么都没做。

秦麒还是没有办法做到通过电话表明心意，最终，秦麒给赵莹莹发了这么一段话：

这些天来，不知怎的，总是会想起初中时的日子，想起那天傍晚在教室里和你一起扫地，一起擦窗；想起每天放学骑车送你回家；想起你的微笑，想起你的紧张，想起你的难过，想起你的点点滴滴。

也还会想，你现在在做什么？睡眠是否充足？有没有烦心的事情？

···

我想，我是爱上你了！莹莹，能让我做你的男朋友吗？

秦麒将这段文字编辑好后，又默念了一遍，最后，咬咬牙，按下了发送键。

然后，就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紧张不安又有些兴奋。

良久，赵莹莹回了一条信息：今天有点晚了，先睡觉，明天再告诉你好吗？

如果喜欢自然同意，如果不喜欢，就是对不起；秦麒不知道这是赵莹莹委婉的拒绝，竟然痴痴的回了一句：好吧！你也早点休息。

第二天早上，秦麒就收到了这样一段话：

秦麒，昨晚我想了很久，我想我们还是不合适的。我觉得你这只是一时冲动。我们现在这样挺好的啊，聊聊天，开开玩笑。我承认我对你是有好感的，可是我们分隔两地，都不在彼此的生活中，所谓的喜欢无非是距离产生的美吧。

我记性很不好的，昨天你跟我说的什么我都不记得了。希望你也忘记吧。我们还是可以和以前一样的。

早点起床，吃个早饭，开开心心的奥！

就这样，秦麒被拒绝了。秦麒虽然看过很多言情电视剧，不过终究学不会主角们的死缠烂打，只能用满腹的悲伤祭奠这份夭折的情感。

（四）

失恋都有个经久不变的规律。一开始是满满的伤痛，觉得离开了她就好像失去了生命一样；渐渐地那份疼痛减轻了些许，虽然依旧难过，却可以稍微喘口气；再之后，这种疼痛被进一步稀释，只是偶尔想起，还会有些刺痛罢了；等到时间足够，自己经历的生活将这些伤痕缓缓抹平，过去的歇斯底里如今想来都是微微一笑。

秦麒的这段时间是一年。

秦麒毕业之后并没有参加工作。当时他的表哥在浙江这边做着淘宝，秦麒就到他那边，也加入了浩瀚的淘宝大军。算是有了自己的事业吧，他也把更多的经历放在了工作上。

在这之间秦麒和赵莹莹偶尔还是有着联系，不过只是简单的问候，聊天也是点到为止。

至于赵莹莹，毕业之后就留在杭州，后来进入了支付宝的某一个部门。毕竟是马云爸爸的企业，公司待遇也是极好的，至少对于她这样一个农村女孩，已经很是稳定了。

秦麒一直以为他和赵莹莹也不会再有什么交集了。

谁知道在一年前的情人节，秦麒收到了赵莹莹的一条微信：

两年前的今天，曾经有个男孩和我说，他喜欢我，然后我拒绝了他；

然后，我就对当日的决定后悔莫及，这种难过在我心中越演越烈，直到今天，我也想把我的真正心意告诉他，秦麒，我喜欢你，你还喜欢我吗？

秦麒看完这段文字，他能够想象到屏幕那段赵莹莹焦急的等待，正如两年前的自己。可是感情这种东西，去了就真的去了。

秦麒回复他：你现在有了稳定的工作，生活得很安逸，就应该找一个和你相当的伴侣。我现在做着小淘宝，说实话，收入并不高，而且也不稳定。你在杭州，我在嘉兴，我们生活在不同的城市，有着不同的生活，我们并不在一个世界。我们之间，也许真的不合适。

发完之后，秦麒又是一口叹息，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

虽然，赵莹莹也说了自己可以为他放弃杭州的工作，可以为他离开支付宝。可是秦麒也是数次言明彼此不合适，希望他找到更适合的另一半。

赵莹莹再经过了数次的努力后，秦麒始终冷脸相对，终究还是放弃了，两人就这样断了联系。

···

听完老表的故事，我真是纠结万分，说道：兄弟，你是不是因为之前被赵莹莹拒绝了，所以叛逆了，故意报复她。

老表白了我一眼：拜托，我有这么无聊吗？

我又问他：我听说支付宝员工的直系亲属不能经营淘宝，你是不是怕影响她工作？

老表继续开着车，说：有这方面考虑，但并不是主要的。就是忽然感觉不喜欢了，我们终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说完，他便长叹了一口气，我也不再说什么了。

老表把买好的平安果寄了出去，地址是杭州，收件人，是赵莹莹。

我知道，赵莹莹是喜欢秦麒的，否则一个女孩子不会对一个曾经被自己拒绝了的人数次表白；秦麒是喜欢赵莹莹的，从少年时便喜欢，后来更是深入内心的喜欢，现在秦麒对于赵莹莹确实算不上爱了，因为很多情感一旦离去真的难以再聚。

在我看来，爱情永远是属于少年人的。因为只有那个青春的年纪，才不会考虑彼此的家境，不会考虑彼此的生活，不会考虑金钱，不会考虑房子，不会考虑看似好不浪漫实则无比关键的现实问题，只凭彼此真心的喜欢。

看着这个被寄出去的平安果包裹，我轻轻叹道：可怜相爱不同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