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大三周末早晨,叶千洛跑到女生宿舍来找我。
见我又是一人在网上不亦乐乎地玩植物大战僵尸,他叹口气,抬着大长腿坐到桌子上,伸手按了按我的鼻尖,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叶连夕,你真够惨的,大周末又没人约。池塘边,柳树下,哪里没男生?你就不晓得随便抓一个……”
我伸出手指,很响亮的揩了揩鼻涕:“你以为抓男生,跟抓青蛙一样容易?”
我百思不得其解,我的同胞亲哥哥怎么突然屁颠屁颠地跑来关心起我的终身大事了。
他该不会幼稚到,以为他自己成天被女生追得东躲西藏,作为他亲妹妹的我也就一定能抢到男生当男友!
我和叶千洛虽说是双胞胎,可他长得像宋玉,我长得比较像女版李逵。读了三年大学,半夜出门溜达没吓哭半个男生我就已经比较安慰了,也就从未妄想谈什么情说什么爱了。
叶千洛这次跑来找我,是要当红娘,把我介绍给他同宿舍的室友林越。
我没见过林越,但我用脚趾都能猜到,都读大三了,还没找到女朋友,估计长得就像李逵,跟我倒的确般配,可天底下哪有女人不好色!
见我不肯去见林越,叶千洛胸脯拍得咚咚响,慷慨激扬地向我保证,说林越绝对长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跟他比就稍微逊色半片韭菜叶的距离。
叶千洛一遍遍好妹妹的嚎叫,听得我耳朵眼都生出老茧了,只得啪的一声合上电脑,随他去见什么劳什子林越。
叶千洛迈着小碎步追在昂首阔步的我身后,忙不迭的伸手拂了拂我炸如刺猬状的短发,又掏出口袋里的香水朝我上下左右一通胡乱喷。
我靠,我再丑好歹也是个女人,竟给我喷男士香水?叶千洛说,男人本就该嗅男士香水,那样才有嗅觉快感。
什么狗屁逻辑!
叶千洛叫我说话注意点,要文明用语,别动不动就我靠、狗屁什么的,他说林越喜欢温柔可爱、长发垂腰、衣袂飘飘的女生。
我抓了抓头上的短发,拽拽破洞牛仔裤,给叶千洛一个你瞎呀的表情。叶千洛跺脚,哎呀,刚才来得太匆忙,忘记给你买长发头套,还有长裙了。
我靠,大夏天的戴长发头套?不是我疯,就是叶千洛疯了。
到林越宿舍时,他正端坐电脑前,噼噼啪啪打字,写自己的企鹅公众号文章。
“林越,我妹妹,叶连夕!”
叶千洛把我推到林越面前,“我妹妹今天来得匆忙,她昨天刚剪了一头长发,裙子也刚洗了,我妹妹是淑女型的……”
林越果然如叶千洛说的那般,长得帅酷呆。天!早知道他这么好看,即便大夏天,我戴个长发套,也不怕闷热死,穿个大长裙也没关系,绊倒了擦擦鼻血再爬起来就是了嘛……
“你妹妹,果然很淑女!”
林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眼神淡淡瞄过我膝盖上的破窟窿,又转头敲击键盘打字。
“你们聊,周锦找我,我出去一下。”
原本笑眯眯的林越,见叶千洛出了宿舍,脸色一冷,不再理睬我,自顾在电脑上打字。我讪讪着,搜肠刮肚地找话题和他聊。这么帅的男生,我怎会轻易放过。你不理我,我理你不就好了!
2·
我不再往短发上涂发胶,弄成刺猬头,让头发柔柔顺顺的垂着,我要留长发,及腰的那种。
我买来及踝连衣裙,伞状裙摆上印满蓝色小碎花,温婉优雅,女人味十足。
生平第一次穿长裙,白色半高跟鞋,感觉怪怪的,不知道该怎么走道。
我一路扭扭摆摆来到林越宿舍,他见我这身打扮,眼镜差点掉地上,半响才说:“叶连夕,你穿衣风格,很百变!”
见林越主动和我说话,我一激动,高跟鞋踩到裙摆上,双臂张开,以热情拥抱的姿势扑向林越,他脸色惊惧,一个闪身,我结结实实的栽倒他床上。
中午,我追上林越,和他一起去食堂打饭。穿了一上午的高跟鞋,脚肿得很难受,走路姿势倒显得十分女人,粗肥腰肢扭摆如柳,裙裾一路带风,引得一众同学对我频频侧目。
林越也注意到了同学们异样的眼光,小脸罩上一层晕红,小声道:“叶连夕,你总跟着我干嘛?”
“我怕食堂师傅继续欺负你呀,上次,你买鱼香肉丝,那师父就少给你了,在我的建议下,他才肯给你多舀了一勺……你看看你,这三年没我的保护,你尽挨他们欺负,都瘦成马猴了。”
我伸出手,趁机捏了捏林越锥子一般尖的下巴。
林越伸手拂开我的手,提醒道:“人家肯再给我舀一勺,完全是看到你马上就要跳上餐车,怕你的体重震翻餐车,震碎了盆盆碗碗的餐具……”
我靠,我好心帮他,他却嘲笑我的粗野!
林越不再理睬我的碎碎念,加快步伐,明显是想甩掉我。我忍住脚趾钻心疼痛,一瘸一拐亦步亦趋紧跟他身侧。
“你们看,叶连夕,追帅哥呢,嘻嘻!”
“哈哈,癞蛤蟆想吃天鹅蛋!”
艾玛,看看看,看个毛线,你们到底有没有同情心呀,我的大肥脚趾挤在尖头鞋里,真的好痛有没有。脚后跟也被磨掉一层皮,痛得我想扯根鞋带上吊的心都有了。见我皱眉歪嘴,林越瞥我一眼,淡淡道:“叶连夕,你的表情,也很百变!”
我一口老血,直接喷到半空。
周末,我约林越去郊外玩钓鱼比赛,他犹豫了一下才答应。
校园小道上,碰见林越同班同学,有人打招呼问:“林越,你女朋友?”
林越赶紧否认,“不是,是我同学的妹妹。”
看他否认的那么决绝快速,我攥着老拳暗下决心,一定要拿下这个美男子,我要做他女朋友,而不是同学妹妹。
我和林越的钓鱼比赛正式开始,游戏规则很简单,两个钟头,看谁钓的鱼条数多,输的那方要如实回答赢家的两个问题。
我约林越钓鱼,心里自然有我的小九九,我肯定会赢,因为这鱼塘是我老爹承包的,钓鱼时,借故支开林越,叫工作人员偷偷给我送几条鱼来就是了。
我赢了,只想问林越一个问题:“你做我男朋友可以吗?”
林越钓鱼技术很臭,一小时四十五分才钓了两条,我当然是一条也没钓到。于是乎,我便叫他去鱼塘小卖部给我买瓶水喝。许是坐得太久,林越起身时,没站稳,脚步一踉跄,从钓鱼小船上一头栽到水里。
工作人员七手八脚把林越救上岸,直挺挺躺在地上的他紧闭双眼,肚子鼓鼓的。我脑海里立即闪现出人工呼吸四个字,赶紧翻开林越的嘴巴,毫不犹豫的低头,同时张大嘴,嘴唇刚碰上他唇瓣,“噗”的一声,他对着我一张大圆脸毫不客气地喷出一股银白水柱。
“叶连夕,你要干嘛?”他圆瞪双眼,边质问躲闪,边伸手捂住自己的嘴。
我靠,这幽怨的小眼神,分明是觉得我刚才想要强吻他。
伸手擦去他喷在我脸上的水,一股子鱼腥味,令我胃里一阵翻滚。
我有些忧桑的看了看浑身湿漉漉的林越,唉,精心策划地真心话游戏正式宣告失败。
3·
当了林越半年的跟屁虫,我在他嘴里依然是:这是我同学的妹妹!这让我的挫败感日益加剧,常常夜不能寐。
下铺的姐们儿邱小简整夜听着我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也是夜不能寐。我俩每天神同步的顶着一对乌黑熊猫眼在校园四处游荡。
有一天,邱小简实在忍无可忍,就出主意说:“叶连夕,你这辈子想被林越爱上,实属天方夜谭,你要真在乎他,直接霸王硬上弓,把生米煮成熟饭不就好了……”
“你以为我不想呀,上次钓鱼我嘴巴距离他还有半尺远,他就赶紧伸手捂嘴……”
“唉!”邱小简伸手捏了捏我的大饼脸,叹口气,万分同情道:“小宝贝,谁叫你和他前女友相差太远,估计,他对你实在是下不了嘴……”
前女友?我从不知道林越还有前女友。
邱小简用一种你有病啊的神态瞅了瞅我,“你真傻还是假傻?他前女友不就是你现任大嫂周锦吗?周锦看上你哥叶千洛,就和林越分了手……”
我靠,叶千洛呀叶千洛,我说他那么好心给我介绍男朋友呢,原来是撬了别人墙角,拿我当赔偿礼物呢。
我把叶千洛耳朵拧成天津大麻花,他依然口口声声坚持,他没撬墙角,是周锦看上了他,然后抛弃了林越,主动追求的他。他不忍心看林越因失去周锦而失魂落魄的样子,所以才把我介绍给他。
“有那么一美少年陪你玩耍,你也不吃亏是不是?”
叶千洛在我一记无影脚后,消失在校园竹林甬道旁。
周锦肤白貌美,人长得漂亮自不必说,就连声音也嗲得要命,撒娇媚笑的样子,令任何男人都甘心情愿用十座城池来为之交换。我与她根本不是一个星球的人,怪不得林越一直不喜欢我。尽管我留了长发,穿了长裙,踩了高跟鞋,但西施永远惹人怜爱垂怜,而效颦东施生来便只是他人笑柄。
老爸安排我一毕业就去加拿大留学,也就是说,我和林越在一起的时间还有短短一个月。我想再最后争取一次,勇敢跟他表白,爱一个人就要勇敢说出来,我不想再辜负自己的真心,也不想此生留下爱的遗憾,毕竟,林越是我一厢情愿的初恋。
我约林越去涧溪游玩,他刚开始有些不愿意。我说,我们最后一次同游,以后,我再也不会成天缠着你了。林越伸手抓了抓我重新回归的刺猬头,睨了睨我稀奇古怪的混搭服装,终于点头恩准。
涧溪瀑布飞流直下,像银河倾泻,撞击突兀岸石,激起千万朵水花,像白梅朵朵,在雨中四散凋落。
有人说,站到瀑布最近的地方,把自己的心愿大声说出来,那四溅的水花就会把你的心愿带到你想带给ta听的人。
林越笑我傻,这种脑残话也信。
我不理他,径直走到瀑布旁,飞溅的水滴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朝我兜头袭来,透过雨帘,我对着不远处的林越大声喊:“林越,我爱你……”
林越自顾拿网兜捞溪流里的小鱼虾,他一定没听到我刚才喊的那些话。
我笑,伸手擦去脸颊上奔涌而下的水滴,有几滴流到嘴里,苦苦涩涩的,像极了单恋的味道。
这样也好!爱情从来都是一个人的事情!一个人动情,一个人面对,最终,一个人结束!
整理好情绪,我和林越一起捞鱼虾,他突然问我,你刚才喊的什么?站在瀑布后喊,真的灵验吗?
我没有告诉他,我喊的什么,只是点头,“当然灵验,不信你试试!”
“唉,跟一个傻丫头在一起呆久了,也是会变傻的。”林越伸手摸摸我的刺猬头,起身朝瀑布走去。
我看见飞瀑像一团银色火苗,包裹住林越,他双手拢在嘴边,但我听不清他喊的是什么,耳畔只有飞瀑发出的犹如万马奔腾的轰响。
4·
大学毕业后,我去了加拿大留学。
后来,周锦和我哥分了手,具体原因好像是她看上了一位比我哥还多金的富二代。
我在加拿大有了一位金发碧眼的男友Liam,他喜欢我性格当中的二,喜欢我的另类发型和服饰,喜欢我粗着嗓门说话,喜欢我笑起来声震云霄。总之,我的一切,他都是喜欢的。他说,你就是上天赐予我的礼物!
可我对他,总是友谊多于爱情。
前不久,大学同学建了微信校友群,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头像,是林越,我点开他的头像,犹豫再三,还是没再点击“添加到通讯录”。
林越主动加了我好友,一声久违的你好后,彼此的语言显得生疏起来,我用无数的“呵呵”结束了两人之间的第一次私聊。
邱小简说,林越留校当老师了,身边女孩很多,追他的也不少,但没见他和谁谈过恋爱。
林越大概被周锦伤透了心,邱小简如是解释。
凌晨时分,我看到林越更新了朋友圈。语句有些凌乱,大概是喝多了酒。大概意思是:那天,如果你问我在瀑布后喊的是什么,我会告诉你,我喊的是,我爱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竟然爱上了你,可我想爱真实的你,而不是效颦东施……
合上手机,耳畔响起春雷般的瀑布声。
林越的脸依稀出现在梦中,他站在远处朝我微笑。我戴着齐腰假发,穿着碎花长裙,踩着半高跟鞋,一瘸一拐地向他跑去,快要接近他时,他却一个转身,消失在一团灰色雾气里……
从梦中醒来,我一刻也不想呆在异地他乡,翻身跳下床,快速收拾行李。
我给Liam留言:对不起!你的礼物找到了遗失很久的礼物盒,上天制造的每件礼物都有一个专属礼物盒与之相匹配!而你,终将也会找到专属于自己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