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散文】
凌晨四点的奔赴
——驰援一拉溪鞠家村核酸检测点小记
文/伊宁
凌晨四点的哈佛大学图书馆,用一帧灯火通明告诉人们,即便你已经进了哈佛,仍然要拿出百分之百的勤奋去努力。凌晨四点的洛杉矶,用一个篮球界的梗告诉人们,也许黑暗没有改变,但科比把自己练成了肌肉强健、投篮命中率很高的运动员。凌晨四点的永吉大街,又会告诉你什么呢?冰轮斜辗,玉宇犹寒,一群匆忙的脚步踩着星光、月光、灯光,从四面八方聚拢来,把自己塞进呵欠连天的大巴,奔赴熟睡的远方。可以在车上继续完成一个半小时的睡眠,可睡梦中依然紧张地扫码、扫管、封箱,依然盼望着天黑之前能够回家,依然有人为耽误全队深感抱歉,依然焦虑着却又无所畏惧地前进着。这样的日子,大多数人已经经历了九天,而我,只有三天。仿佛生无可恋的疼痛再也不属于我,把一辈子过完都会有事可做,这一场奔赴,让我急捻琵琶,缓捻琵琶,倒春寒里酌流霞。
雨横风狂 不如拂袖
3月15日晚接到电话,通知我被抽调去驰援一拉溪,一下失眠了。不是怕累怕苦,而是怕那种透不气来的紧张。在特教检测点工作的八天,偶尔会偷窥一下去一拉溪那组的群动态:
“紧急通知:昨天上岗的30人带好本人身份证,手机充电宝和充电器,穿好保暖服装,9:50到校集合!收到通知请回复!”“紧急通知:参与核酸采样信息录入人员务必做好防护,防护标准采取二级防护,配防护服、N95口罩,面罩,鞋套,医用手套。务必规范穿脱,务必做好防护,做好手部消毒,保持安全距离。”“紧急:各学校马上转发本单位参与核酸检测老师,这是哪个采样点的,快速来认领,说明情况,十万火急!!!!”……“江南村还有大约20户需要入户。”“索屯马上封箱。”“曹家村还差入户的大约30户。”……“明天计划5:00准时出发,4:50集合,大家定好闹钟,如果有变化我会在群里通知。”“明天早4:10到学校集合。”……我都会感到自己能在镇内做志愿者是多么幸福,不用早起,不用晚归,不用担心扫码之外出现任何差错,因为我只会扫码。可马上一切都变了。
3月16日凌晨四点半,我约了同去一拉溪的艾子一起去学校。宽阔的永吉大街空无一人,静得可怕,我俩咔嚓咔嚓地踩着冰雪,边走边聊。我担心的阳性病例不是没有,密接不是没有,我有被传染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我之所以去,是因为有人累倒了,必须找人代替,一个萝卜一坑,一个老师包一个村,没有志愿者,核酸检测无法进行。我心里的沉重一经渲染,跟未尽的夜色一样黑。路上经过两个卡点,出示通行证后,知道我们是去驰援一拉溪的,马上放行。到了校门口,只见大门敞开,会议室亮如白昼,领导们早已就位。二楼的三个办公室也开着灯,上去才知道,牛佳、宋丽影、邹立云从去一拉溪的第一天起,就吃住在学校,怕给家人带去病毒。还有很多人,回家后采取各种办法隔离,一方面为工作尽责任,一方面为家庭尽责任,矻矻以求,孜孜逆行。出发的时候查人,发现没有小王丹,电话打了多少遍无人接听。有人担心:“该不是出什么事了吧?”佳佳告诉我,小王丹过敏十分严重,尤其接触酒精类制品后,一直浑身发痒,现在全身长满红疙瘩,因为怕耽误工作,没和领导说,就那么坚持着。怎么就联系不上呢?在学校等她,已经晚出发半小时了,索性去找她,看看什么情况。校长让大巴开到小王丹家楼下,派人上去敲门。半小时后,小王丹终于来了。原来是手机坏了,不知道掉哪儿去了,闹铃没有,自己居家隔离,又没人叫她,就这么迟到了。“不好意思,因为等我耽误大家一小时。”“那没关系,主要是怕你有什么事。”何校长的话给了她不少安慰。
真的晚了,到一拉溪镇政府,每人领一袋早餐在那吃,各村负责接送的车就来了,把政府大院里挤得满满的。我以为会有搭档,结果看名单,我去的地方叫鞠家,只有我自己。“校长,除了扫码,别的我什么都不会啊?”我着急地说。“赶快问邹立云。”校长给我喊她。邹姐放下手里的包子给我演示,我应该是一步一步看懂了,但没有实际操作,还是有些担心。校长喊我:“鞠家的车来了,赶快上车!”我急忙冲出去,只见接我的人四五十岁,个子不高,如果戴上帽子,有点像美国西部牛仔。他开着一辆老旧的轿子,上面放了一只红色喇叭,恰好脚上的鞋子也是红色的。车速飞快,七拐八拐,不一会儿就拐到了村部。院子里已经站了很多群众。进屋穿防护服,准备就绪后,开窗,开始扫码。另一边的窗口,医生采集样本。10混1的操作,我是没问题的。每扫描一个,村委会的一个领导就问我名字,他负责统计。开始,我很认真,大声念给他听,他夸我:“这个老师的声音好听啊。”可时间长了,我就赖了,因为隔着两层口罩一个防护面罩,报名很费劲,费嗓子不说,还耽误扫码。我就跟他说,别记了,我手机里有所有人名字截图。
老乡们很配合,一个一个陆续走到窗户,把手机递过来,把身份证递过来,把户口本递过来,把手机号码大声念给我,对我说“谢谢”。我忽然想家了,我的老爸老妈是不是也这样,互相搀扶着,参加核酸检测。走到窗口时,母亲脚下一滑,老爸急忙拽住她,嗔怪道:“也不看着点,那有台阶。”母亲脸一红,说:“谁知道那有台阶啊……同志,我用身份证。”她把身份证往窗台上一放,眨巴着眼睛等问她手机号码,那几个数字她记得很溜。之后,她把自己移到下一个窗口,在医生的指挥下张大嘴巴,喊“啊——”,完事后干哕了两下,站在一旁看父亲。医生说父亲舌头抬得太高,她就帮腔:“都做几次了,还整不明白,舌头抬那么高干啥?”父亲转身出来,朝路边的雪吐了几口,说:“棉签捅的太深了,再做几次,我这嗓子就该长茧子了。”两人笑着,从我熟悉的北大道回家了。我就那么恍惚了一会儿,目送很多老爸老妈离开,时间转到了上午九点半。
政府派人过来取第一批采集的样本,需要封箱,可我不会啊?邹姐教的太快,记不住。问医生,医生说不会。问村上的志愿者,也不会。再给校长电话,封箱怎么办?“之前不是让你们自学吗?一步一步的操作,有视频,你们就是不看,这要是领导,不得说你们?你跟邹立云视频吧,用别人手机视频,用你手机操作。”我差点笑出来,你不就是领导吗?但我之前的手机版本太低,装不上软件,根本没法学,买完新手机马上上岗,又没有时间学。我用别人手机怎么跟邹立云视频?我只好说:“好,我问她。”挂断电话,退出“核酸采集登记”,点开“封箱”,“检测机构”已经选好“吉林瑞特医学检验有限公司-永吉县疾控送”(那是出发前朗朗帮我的),扫箱码,扫管码,截图,一步一步稳稳地操作。之后我给邹姐电话:“姐,扫箱码,扫管码,截图,都完毕了,是不是到最后一步,确认封箱了?”她说:“对。”我就手指一点,发射卫星一样,把所有数据发送了。旁边站着的刘书记看完长出一口气,说:“会操作就好,明天可千万别换人了。”估计他们也赖了,算我已经换四个志愿者了。接着第二次封箱,第三次封箱,我就轻车熟路了。细想想,也根本没有什么难度啊。
教课之前,我们常吓唬学生,这个知识点重要,那个知识点重要,少写什么就会扣多少多少分。然后没等学呢,学生先蒙圈了,畏手畏脚地听,屡禁不止地错,原因就是强大的心理暗示。我也怕吓唬,尤其疫情工作,不能出差错,这样的想法太折磨人。
回政府送最后一箱试管,校长站在门口,笑着问我:“会了吗?”“听着吓人,但做起来简单。都操作对了。”我笑着回他。“完事去食堂吃饭吧,热乎呢。”他就一直在那站着,等老师们风尘仆仆地从各个村子里出来,把一箱箱性命攸关的试管交上来,才去食堂吃饭。几乎所有人都这样认为,我们校长真的是一个好人。
回家的路被夜色拉长,一车的鼾声提前开启明天的梦。我们真的太累了。
收徒授艺 欲做归计
3月17日,第九轮核酸检测,要求20混1,依然凌晨四点出发。我和村部的领导们渐渐熟络。尤其仲会计,写的一手好字,给我印象特别深。刘书记带我和村医去给三户不能行动的老人做核酸,路上全是雪,像行走在冬天一样。如果没有疫情,真想回家看看雪里的小院,干白菜干辣椒一直挂在仓房的墙上,风一吹就哗啦啦地飘。
3月18日,第十轮核酸检测,按照校长指示,我们负责指导村上的志愿者,必须让他学会,不出错,然后我们要撤退了。出来时间太长了,我们的主业是教学,可学生已经被我们扔很久了。我提前给书记留言:“刘书记,回来的车上,校长给我们开会了,明天开始我们老师负责指导,教会,扫码工作由村上负责协助我的志愿者干,全程都是他一个人操作,包括封箱,而且必须保证学会。我们老师估计很快就要撤了,得给学生上课了,口前的孩子半个月没上课了。麻烦您跟那位同志说一下,明天核酸开始前到位。”所以,早晨一到村部,书记就给我找来一个帅哥。
一米八零的大个,看着好精神,名字叫邵伟。教他下载码上行动,看到他手机锁屏用的女儿照片,好漂亮。旁边的仲会计却以为我不知道,开玩笑地说:“老师,有没有好看的小姑娘,给我们邵伟介绍一个。”“露馅了,他锁屏用的女儿照片。”听我说完,一屋子的人哈哈大笑。注册码上行动后,教他登录,教他采集,教他封箱。告诉他如何穿防护服,如何用防护面罩上撕下来的膜包住手机,然后,开窗户,亲自辅导他一个一个扫码,把三种扫码情况都学会。今天采集的依然是20混1,告诉他长截屏,把管码和20个人的名字一起截下来。他学得很快,我就在旁边看他操作。他会一个一个问手机号,有时对方发愣,他就轻声喊一句:“手机号,爷们。”爷们看今天出现的大个很纳闷,听着声音耳熟,心里就猜,这是谁呢?他小心地扫管码,贴完后交给第一位:“拿着,交给大夫,你是20个人一组的第一位。”对方就小心翼翼地拿着管,去下一个窗口完成任务。有人真的听出来了,喊他:“是邵伟吗?”“嗯,是。”他腼腆地回答。“我听着像嘛,好好干。”猜中的人高兴地走了。两个小女孩扫完码后,忽然惊讶地大叫起来:“小哥!”邵伟就咳咳地笑。第一次参与扫码总是乐此不疲,我问他需要休息一下不,他说不用。我就去烧热水,给医生和他的助手,以及村医和助手,还有徒弟邵伟,灌热水瓶。所有人的手,都冻僵了。
忽然,邵伟说:“坏了!”吓我一跳,千万别提交错误,结果真的是扫完两个人信息后,没有截图,也没有继续往下扫,他提交了!“怎么办?”我问医生。医生说可以放13根棉签,保证管里有15个棉签才可以检测,否则无效。还需要把那两个人的身份信息,手写纸上,提交。可那两个人是谁我们不知道啊?没有截图。跟书记汇报情况后,他问邵伟两个人的长相,得知一老一小祖孙俩后,他让仲会计翻阅村民花名册,查到了。这一关总算有惊无险。
打算赶在政府人员收第一箱样本前,教会邵伟封箱。我就请示书记和医生,他们同意了。扫箱码,贴箱码,我指挥,他操作。扫管码,他的手机似乎迟钝了,半天才能扫上一支。总算把22支扫完,截图,去相册回看,长截图里只有19个管码。不对,再截一次,还是少三个。我告诉他:“手动截图,带着箱码,一次截6个,只能这么操作了,图片里一支不能丢。”他就按我的话来,截图发我。我让政府取箱的工作人员加邵伟微信,说,以后就由邵伟负责鞠家村核酸采集的数据提交工作了。因为镇政府已经开过会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事,工作人员很快通过了他的微信,他俩第一次交接成功。
入户采集,邵伟和村医一起去了,我提前脱掉防护服,透了一口气。
收徒成功。如果没有意外,明天应该是我来鞠家村的最后一天,继续指导,保证第十一轮核酸检测数据采集万无一失。后天,也就是3月20日,全县第十二轮核酸检测,实现清零,我们就撤退了。
明天依然是凌晨四点出发,永吉大街可能会因为我们终于放松的心情增加路灯的亮度,既望之后的月亮会更圆,早餐多加一碗粥,归途忽然有了歌声,终于可以给孩子们上课的喜悦让我们重新角色定位。是啊,我们是老师,终于回到课堂了。可凌晨四点的奔赴并非毫无意义,时代赋予我们教书育人的使命,也赋予我们万世师表的动力。“小来思报国,不是爱封侯”“终当移孝作忠臣,为我国家扶厄运”“许国不复为身谋”,不应只是让学生背诵,装点操守,粉饰人生的口号。而是让学生看到,老师们如何去做。责任与担当,奋发与成长,都会让人永葆青春——雪云乍变春云簇,渐觉年华堪纵目。
2022年3月19日星期六零点完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