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师,我初中三年的班主任,是我记忆最深刻,最让我感激不尽的老师。想要写他的念头一直萦绕脑海,我只是坐不下来,心静不下来。可这个念头一直啃噬着我的心,使我不得安生,让我觉得再不把心里的高老师写下来,自己就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
我上初中时虚岁十三,十二岁不到。高老师那时大约三十多岁,是我们眼里的中年人,跟父亲一样的年纪。可是因为亲戚关系,我要叫他舅老爷(舅爷爷),他是我三奶奶的弟弟。可我实在喊不出口舅老爷,怕同学笑我攀亲戚。其实跟我一样叫他舅老爷,舅舅的还有几个,我们都不叫,只叫他老师。大概都是一样的心理吧。
十二到十五的年龄,应该是活蹦乱跳,朝气蓬勃的,可我不是。我从小学二年级就贫血,腿酸,经常感冒,四年级还害了一场大病,一个多月都没上学校。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会考上的乡重点初中,据说成绩还靠前;还据说数学成绩全乡数得着。这不是夸我自己,是我们一起考入重点初中的六位同学数学都好,也就是说,我们小学的数学老师果真了得。
可是来到初中,我不止数学,所有的学科,成绩都令人沮丧。原因除了听不懂,脑子没开窍,很大的原因,应该就是和病弱的身体有关。三天两头害病,发烧,做恶梦。一生病,就让同学帮我请假,我躺在宿舍里。高老师每次都到宿舍里喊我起来,去医院看病(所幸医院就在学校对过),或打针或吃药,然后到吃饭的时候,让同学给我打一份“病号饭”。直到我病好,能去教室上课。打针吃药的钱都是老师垫付,等我周末回家给父母要了还老师,老师也不推辞;可是病号饭,老师说是学校对生病同学的照顾,我就当之无愧地受用了。
三年,我得吃了多少回病号饭哪!有白面馒头还有一份热热的菜,那是多好的福利待遇啊!以至于我一生病就想着我又要吃病号饭了,很期待似的。要知道,我们那时的伙食可是从家里带一周的煎饼和一周的咸菜,哪个学生一周能买上一份菜都是让其他同学特别羡慕的。
后来上了高中,跟同学们讲起我初中生病和病号饭的经历,他们无一例外地特别惊讶:还有病号饭?有这样的好事?我们从来没听说过!真的假的?你们,都没吃过病号饭吗?没有。没有。他们都一脸遗憾一脸羡慕地看着我,回答我。
然后我就慢慢回想,我们班,除了我,也有几个吃过病号饭的,只是很少有人,很少的次数。因为大多数同学都是活蹦乱跳的嘛!可是别班的,别的年级的,还真的没发现谁打过病号饭,享受过“病号”的待遇。难道,“病号饭”是高老师的发明?是只有他班的学生才能享受的待遇?那么这份支出,也只能是高老师自己的了?一个有家有口的老师,老婆孩子都在农村,就他那点微薄的工资,除了养家糊口,维持生计,还要单拿出一部分,对班级生病的同学给以特殊照顾。高老师,用心良苦何其善!我没法得到进一步的求证,也没那必要。老师的人品就是最好的证明。我只从我的个人经历来说,高老师,他就是一个慈父。
我是一个经常生病成绩倒数的学生,他从来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嫌弃和不耐烦,有病就去看,吃饭就有病号饭。除了学习差,肯生病,有时我还和女同学闹矛盾。高老师知道了,都是把我们喊出教室,当面问清情况;然后遣其一先回教室,留一个细声慢语,慢慢开导。这个开导完了,让她回教室把另一个叫出来,以同样的慈父之心循循善诱。初中三年,我跟同学闹矛盾好几次,不记得老师有一次对我严厉呵斥,都是慢条斯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女同学闹矛盾是这样,男同学闹乱子打架,高老师也从不吹胡子瞪眼,更不会动以拳脚。所以高老师是我们男女生共同的慈父,他是我们最和蔼可亲的班主任。
还有一件事让我刻骨难忘。临近毕业,我的作文本里夹了一张小纸条。内容是裴多菲的“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还外加“亲爱的,你好。”不到十五岁的我,吓坏了!把纸条交给高老师的时候手都是哆嗦的。我隐约能猜出字条是谁写的,那是个出类拔萃的学生,他得中考。我不想因为纸条事件影响他的前程,我把我的意思简单地给高老师说了说。我当然不能把我的猜测直接说给老师,我只是说老师调查的时候尽量缩小影响。高老师大概是懂我的吧,懂我的柔弱和善解人意,所以他一直照顾我呵护我。高老师果真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事情调查清楚,又找到我,果真跟我猜的是同一人。高老师说:这个年龄喜欢一个人,被一个人喜欢都是很正常,别那么慌张害怕。我已经给他说了以学业为重,其他的都不要考虑。我的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了,为我的猜测,为老师的妥善解决。多年以后跟女同学无意聊起纸条事件,她们万分惊讶:真的吗真的吗?我们为什么一点点都不知道啊?我风淡云轻地回以一笑,心里再次涌起对高老师工作的高明和对学生的尊重与守诺的感激之情。
初中我是复读了一年才考上的县重点高中。复读那年高老师虽不再教我们,可毕竟还在一个校园里。路上碰到打个热切的招呼,想跟高老师聊天了就到办公室找他,不是我自己,好几个女孩子呢。其中就有跟我闹过矛盾的,直到现在我们还是好姐妹。我们真是把高老师当慈父一样地爱戴和信赖,学习上生活上遇到什么问题都想跟他聊一聊,高老师总是笑眯眯地听我们唧唧喳喳,笑眯眯地指点一二。他不教我们,我们也一样跟他近。
可是上了高中,来到一个崭新的学校,遇到陌生的班主任和陌生的同学,我是多么多么想念我的高老师啊。我说我想高老师想哭了你们相信吗?病号饭,笑眯眯的眼,不疾不徐的腔调,一切都过去了!再也见不到和蔼可亲的慈父一样的高老师,想得实在没办法就给高老师写信,边写边流泪。不几天高老师回信了。他说,人生的路很长,要经历很多次的离别。铭记是美德,可也别忘了赶路。以后的路上还会遇到很多的朋友,老师,好好相处。珍惜,善待,努力,进步。这样温良敦厚充满人生哲理的话,它出自一个物理老师的手笔,你信吗?我是信的。因为它无关乎文笔,只关乎人品。
果真如高老师所言,高中,我有幸又认识了一位辛老师。他如高老师一样对学生有一颗拳拳之心,这是后话,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