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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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阿凉是一所211大学的学生,专业是汉语言文学。这是一个颇受争议的专业,绝大多数人觉得这可以算得上最没有前途的学科了。阿凉在心中嗤之以鼻,一群肤浅的家伙。

        阿凉就觉得这个专业挺不错的,可以研究自己从小就感兴趣的历史诗词。 其实在心里,阿凉也是没底的,她不知道自己以后究竟能干什么。也罢,是金子总会发光的,阿凉这样安慰自己。

        其实阿凉很少思考未来,她更喜欢回忆过去。 阿凉从小到大都居住在这里,这个有着“春城”美称的地方。不论是不是节假日,都有数以万计的人涌入这里休养,就像那些携带着梦想的人奔赴北上广一样。区别可能在于,一边是向着未来前进,一边是回顾着过去后退。

        阿凉很喜欢这里,它拥有着独一无二的“慢节奏”的生活,这种慵懒的氛围让人觉得发自内心的放松。每次看见在湖边晨练的老人,坐在街边喝着清茶下象棋的中年人,阿凉就觉得时光太过于美好。特别当得知连新华书店都被改造得具有欧式休闲情调,甚至还放上小台灯,种上植物以后,阿凉就发自内心觉得家乡的人真是太会过日子了。

        可是阿凉的母亲一直认为阿凉应该出去走走,像其他年轻人一样,去摔倒,去拼搏。母亲是一个美丽的女人,工作带来的些许强势并不影响她对阿凉的爱。

       阿凉和母亲斗争了很久,也许就是这样夜以继日的对抗,她的心理也产生了变化。 阿凉其实是一个很矛盾的人,两种极端的情感经常在她身上共存。她喜欢看恐怖片,也喜欢听古风歌;喜欢随心随性没有束缚,又喜欢有条理的规划。而在这件事上,阿凉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家乡慵懒惬意的安适,又对上海那种由物质堆砌出来冷漠而锋利的城市充满了好奇。 她经常坐在喜欢的充满小资情调的咖啡馆里,一边喝着自己的卡布奇诺,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她经常看不懂自己,就像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一直纠结于过去和未来。

Part 2

        记不清是在哪里看过一句话:这个世界不属于过去亦或者未来,它只存在于当下。阿凉的朋友一直告诉阿凉要向前看,立足于现实,但是阿凉却一直觉得,过去的才是最好的。

       阿凉谈过一次恋爱,是家长口中的早恋。阿凉虽然不是个叛逆的孩子,但却是一个太过随性的人,也不在意父母口中的禁令,顶多算是不大光明。一直到现在,阿凉都没有再谈过恋爱,这其中或多或少就有这位R少年的原因。

        都不记得他本人是什么样的,至少在阿凉的记忆力,他美好的让人温暖。 R少年是属于典型的校园暖男型的男生,他会在表白的时候捧着玫瑰花跪地,会在阿凉迷路时,冒着大雨来接她。直到后来距离远了,似乎也没什么改变,R少年还是会抓紧所有的空余时间来看阿凉,带着贴心的小礼物。阿凉的朋友都很羡慕,这样的男朋友简直就像偶像剧里一样美好啊。阿凉笑着接受打趣,心里却想,未来,说不定会有更好的呢。

       后来,R少年还是和阿凉分手了,原因模糊难隐晦。但在R少年转身的那一个瞬间,阿凉似乎突然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眼前总是出现R少年干净的笑脸,尽管如此阿凉还是很有骨气的也扭头走了,后来想想许只是年轻人的自尊心作怪罢了。 就这样过了两年,阿凉还是一个人,而回忆里的R少年却美好得日益清晰。就在阿凉动摇了,掏出手机拨出那一串熟悉的号码时,却被告知R少年恋爱了。 回想起以往那些虽然不可信的誓言,阿凉还是觉得自己被欺骗了。她愤怒地删除了R少年所有的联系方式,却在相册停了下来。阿凉看了很久,最后还是留下一张,上了加密,锁在手机深处。照片是R少年的自拍,后面的背景是笑得很开心的阿凉,还有曾经形影不离的小C和W。

        阿凉收起手机,以后再也不会去看这张照片了。窗外很符合心情的在下雨,尽管阿凉已经过了矫情的年纪,但她还是发了一条矫情的朋友圈:再见了,我的过去。

       高考过后,大家都远走他乡。小C背起行囊去了北京,W更是独自去了广州,再也没了联系。阿凉在房间里呆了三天,出来后郑重地在志愿表上填上了本地的大学。

        就这样,阿凉继续留在了这个已经呆了十八年的地方,一开始阻止的母亲也因为时间不断的冲刷而妥协了。阿凉继续过着过去的生活,走则同样的街道,吃着同样的小吃。偶尔发短信联系小C和W,遭到冷淡后闷闷不乐几日,又不长记性的重复着骚扰。

        总有一天大家会感谢我的,感谢我留在了原地,阿凉这样对自己说。她觉得自己像一个沧桑而孤独的守墓人,守着回忆里那些神秘而珍贵的宝藏。每次这样想的时候,阿凉就有一种近乎凄凉的成就感。

        阿凉对大学同学Z说:“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想前进时,总有回忆里的东西在往后拉扯着我。”Z也没什么主张,只能一直重复着:“你要向前看啊,阿凉,要记得向前看。”阿凉笑着,心里默默的觉得自己就是适合活在回忆里啊,这样多好。

Part 3

        出乎意外的,在大三的时候,阿凉喜欢上一个人。 S先生是咖啡店的老板,是个清爽而成熟的男人。阿凉第一次见他,他坐在窗边调着吉他的弦,身前的桌上放着一个印着绿色枝桠的烟灰盒,上面搭着一只燃着的白色香烟。 阿凉喜欢手好看的男生,S先生的手就很好看,干净修长,指尖圆润。偷偷问了店员才知道,S先生就是店里的老板,只是很少管事,总是在各地旅游。

        也许是阿凉经常到店里,终于引起了店长S先生的注意。那天阿凉正在看书,桌上突然多了一杯卡布奇诺,阿凉抬起头,S先生笑得很得体。

    “你经常来吧,请你喝。”S先生笑起来的时候嘴边有个小小的涡。

        阿凉红着脸道谢,心里奇怪怎么会有人这样做生意。 可能是店里平时人也不多,两人渐渐开始聊天,几个星期下来,也就成了朋友。S先生知道了阿凉不认路却非常喜欢这个城市,阿凉了解到S先生喜欢旅行,喜欢不断体验不同的未来。

    “我们还真是不一样啊。”S先生笑着说。

        阿凉点着头附和,心里有小小的失望。S先生拿起吉他弹唱起来,是一首很安静的英文歌,有些下雨天的意境。阿凉看着S先生,突然就有了心动的感觉。

      每次离开两人都会礼貌地告别。S先生一直没有要阿凉的联系方式,阿凉秉着矜持也只能寄期望于下次见面。 有一天晚上阿凉做了一个梦,梦里是R少年和S先生。S先生背着吉他对着阿凉伸出了手,阿凉看了看模糊得看不清的R少年,毅然转身握住了S先生的手,跟着他一起浪迹天涯。

       阿凉醒了以后,莫名就对未来充满了期望,她好好打扮了自己,决定去和S先生告白。 到了店中,阿凉点了单,紧张地坐在座位上。服务员给阿凉上了咖啡,突然想起什么笑眯眯地和阿凉说:“店长昨天走了,让我和阿凉小姐说再见。”

    阿凉楞了一下,莫名其妙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服务员摇了摇头:“不知道,听老店员说店长一般一年就回来几次。我在这打工了半年,也就前几天才见到他。”

        阿凉呆呆坐在位子上,心里被无数感情占据着。曾经喜欢的潇洒不羁的S先生就这样变成了一个不辞而别还不安定的负心汉。 阿凉一口气喝光了咖啡,得出一个结论:美好的未来都是骗人的,以后再也不到这来喝咖啡了。

Part 4

        几个月以后,虽然当时心动的感觉还能回忆起一点,但阿凉已经有些记不起S先生的长相了。奇怪的是R少年却依旧留在记忆里,并且每个细节都随着时间推移越发清晰起来。

      阿凉想这就是命中注定,说不定最后R少年还是会回来找我,然后重新在一起,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果不其然,在进入大四的前几个月,阿凉收到了久违的来自R少年的电话。

    “我要结婚了,回家乡办,要来参加吗?”听筒里传来的R少年的声音和记忆里一样,就是稳重了些。

        阿凉感觉自己头脑空白了,她以为自己会泣不成声,但却没有。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有些颤抖,“为什么这么早就结婚?”

      听到阿凉还算平静的声音,R少年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不少,“遇上合适的就早点定了,等会我把时间地址发给你,记得来啊。”

      阿凉挂了电话,眼泪就这样下来了,一开始是挺难过的,到后来就有些停不下来了。她觉得很委屈,为什么自己放弃了享受现在,那么辛苦留在原地,却没有人愿意回头。

      阿凉想过要不要去抱着R少年哭诉,甚至还恶毒地考虑要不要去破坏婚礼。可是最终阿凉还是穿上得体的礼服,认认真真打扮自己。看着镜子里那个女孩,阿凉有些难过,自己第一次看上去那么漂亮,居然是去参加前男友的婚礼。

        带着准备好的礼物,阿凉准时来到现场。远远看见一身西装的R少年,还是难过得想流泪。调整了情绪,阿凉上前打招呼。R少年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艳很快就被浓浓的怀念掩盖,阿凉看得出,那种怀念已经无关爱情。

        意外的,在婚礼上见到很多以前的朋友,甚至小C和W也来了。三人坐在一桌,不约而同带着些疏远地问候了彼此。W没怎么说话,坐了一会就离开了,可能最近打击太多阿凉已经麻木了,除了有些凄凉就没别的感受了。 看着眼前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阿凉脑海里就蹦出了“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两句诗。

       看了看面容精致的小C,阿凉还是忍不住开口:“你的变化好大,和以前都不一样了。”

    “你倒是一点都没变,还和以前一样,眷恋着以前。”

      可能太久没联系,阿凉听不出她的语气是怀念还是嘲讽。 踌躇了下,阿凉继续问道:“你现在过得好吗?”

     “好啊,”小C看了阿凉一眼,“你不好吧,一直固执地抱着回忆,怎么可能去享受现在的生活,更别提什么去憧憬未来。”

        阿凉不说话了,记忆里那个温暖爱笑,愿意冒着大雨陪自己去买冰糖葫芦的女孩怎么变成这样了?�

       大厅里很热闹,人声鼎沸,阿凉的心里却像开了个口子,呼呼往里灌风。突然手机响,是Z发来的短信:“婚宴一定吃不饱吧,我买了宵夜放在你桌上喽。”

        阿凉看着短信,眼泪就掉在了手机屏幕上。小C看见皱了皱眉,有些不耐烦地正想开口,就见阿凉抬手擦干了眼泪,拿出小镜子补了补妆,扭头看着自己,突然笑了笑,起身离开了。

        小C看着阿凉的背影,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又不知道是哪里。

       阿凉没有和R少年说自己要走了,只是在出门前回头看了看正在众人注视下宣誓的R少年。她微微弯了腰,在没人注意的角落冲R少年鞠了一躬,充满着虔诚的谢意,还有些告别的索然。对R少年,也对那些勉强了太久的曾经。

Part 5

        很久以后,有人问起阿凉最后是为什么突然想通了。 阿凉回忆起那天,目光暖暖的,脸上挂着笑。

     “曾经有个基督教的朋友和我说,上帝总在身旁指引着一切。她也曾对错误的情感执着过,终于有一天,上帝拿走了她对这份感情所有的执念,只剩下一片空白。我虽然不信教,但那就是我当时的感受,那些求而不得的过去,就突然变成了一片空白。”阿凉一字一顿地说道,眼神很平和。

       婚礼回去以后,阿凉翻出那张自那天锁起来以后再也没有看过的照片,她把它寄到了R少年已经报废了很久很久的邮箱里。过去的还是只能回到过去,阿凉删除了备份。

        虽然还是不想离开家乡,但阿凉遵从了父母的愿望开始专心准备报考外地的研究生。

       年初Z离开这里回青岛工作,阿凉去送她的时候给了Z一个大大的拥抱。尽管很不舍得但是阿凉没有太悲伤,也没有告诉Z,是她不经意间拯救了困陷很久的自己。 后来阿凉如愿考上了上海知名的大学。在机场的时候,阿凉哭得很难过,最后还是咬咬牙,拉着行李箱走进了安检。身后传来母亲压抑的哭声,勾起了阿凉好不容易憋下去的泪水。阿凉爱这个城市,她相信自己终究会回到这里,但在这之前,她决定勇敢的去自己的未来里尝试一下。

        经过几个小时的飞行,阿凉依旧还有些郁闷。飞机降落以后,阿凉和其他乘客坐在位子上等着,她打开手机,有两条消息,分别来自R少年和小C,内容是一样的:一路顺风。

        阿凉看着窗外,轻轻呼出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一句话: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也是一个最坏的时代。阿凉没有回复,她觉得不管是道谢还是诉说,都太过矫情了。

        舱门打开,阿凉背起包走出飞机。抬眼看着闪烁的霓虹灯投出“上海虹桥机场”的字样,她轻轻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太美好,它包裹着过去也拥抱着未来,用她的温暖滋润着你所触碰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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