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夜已深,一饼圆月当空,澄澈明净。华灯如昼,但喧闹已过去。人车稀少的街头空荡荡的,属于晚风自由的舞台。偶尔倏忽而逝的车影,拉出一条彩色的线。砖墁的人行道上,我一人对着自己的影子一前一后行走。看得见黝黑的柏油路面泛着白晃晃的光。
在城北加油站出口,我站住了,我终于看见了那是一具年轻的黄狗的尸体,身体蜷曲成虾状贴在白色的斑马线上。看不清地上的血迹和它的痛苦情状,只是马路对岸,虽然隔着一条绿化带,三条斑马线,但它是永远也过不去了。月华如水,静静流淌在地面,它的身体如一片干枯的叶漂浮着,在猝不及防中被定格成最后的形态……
惶惑的月,温热的路面,年轻的冰冷的尸体,有不死的灵魂在夜空飞升……去年五月,我们从浙江往回赶,在一家路边店歇息。我一人在门外溜达。停车场围墙处一个大铁栅栏院门,一少年将门限下一块卵石踢进院内草坪,院门内站立一只大黄狗,晃着铃铛飞快转身,跑向目标,叼起那片卵石又折返门前,放下那片咸湿的卵石。少年抬腿又是一脚,黄狗应声而动,如前往复,转身,飞跑,叼石,折返,放石,抬头……
一时,少年转身进店去了,黄狗仍翘首立在院门铁栅前。我走近前,试着如少年般踢进去那片青石,它兴奋如常,与我做着这乏味的游戏。它的脖子栓着铁链,毛色光滑油亮,体格健壮,但性情却十分柔顺。它放下嘴里叼回的青石,抬头望我的那一瞬间,我分明看见了,它那热切的目光流露出一种深沉的孤独,让人不忍对视。从那以后,这样的目光常常在我的脑海中浮现。狗是自由的性灵,欢快而忠实。现代人彼此的淡漠,却拉近了与狗的距离,这对于它们,并不是福音。通常,被人眷顾的生灵总是最最不幸的。
今天我又想起了五月的那个下午,我似乎看见了那只孤独的忧伤的黄狗,悄悄挣脱开那个铁栅的束缚,走上了离家的不归路。它一路奔行,循着夜月的轨迹,来到今夜这片陌生的街头,终于在一声凄厉的惨叫后,找到了属于它的生命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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