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街市

文/马艳秋

      在我的记忆深处,有一个繁荣的小镇,它是十里八村的政治经济中心,它承载着淳朴,承载着幸福,承载着浓浓的乡情。那里有滚滚的松花江水;有雄伟松花江的钢铁大桥;有连绵起伏的青山;桥东还有碉堡、炮楼、地道;还有记忆深处那个一应俱全的大商场——小足,可能是满足一切需求的意思吧。

      那是一条座落在镇政府东南方向,贯穿小镇东西的一条长长的商业街,商场面南朝北,室内营业面积有一千平方米左右,没有牌匾,但大家都亲切地叫它“小足”。这是一个国营商场。小足里的商品玲琅满目,应有尽有,小到绣花针,大到自行车。小足对面有一个几十米长、不到一米高的水泥平台,棚顶用高粱秸吊的整整齐齐,这是果菜专柜,每当逢过年,平台上就会摆满自己家种植出来新鲜的蔬菜水果。记得那韭菜绿莹莹的,菠菜翠绿翠绿的,樱桃鲜红鲜红的,海棠果红得晶莹剔透,葡萄又紫有黑,令人垂涎欲滴······人们都用柳条编织的筐盛着果蔬,称量的工具是古老的称。顾客要是买蔬菜或者水果,他准会挑选最好看的果菜放在称盘里,然后不管认不认称,都会等老板把秤砣挪到秤杆高高撅起时,再煞有其事地看看秤杆上的星,装模作样地算一阵,最后从容地付钱。那时候,好像没有讨价还价。有时候,果蔬还可以互换。我家的海棠果换你家的鸡蛋,我家的韭菜换你家的菠菜……没有标准的数量,全靠两个商户的私自协商,大多数都是好朋友之间互换,他们会在最初讲好的基础上再多给对方一些。

小足西门是刘振德照相馆,和理发店我们叫他大爷,也就是伯伯,过年或者家里来了远方的亲人,都要请刘大爷给我们照相,现在,我还保留着好多那个年代的照片。谁理发,我可想不起来了。

小足东侧是南北方向的马路,马路对面有一个小卖店,主人是一对年过花甲的王喜夫妻俩,王爷爷干瘦干瘦,拄着拐棍,颤颤巍巍,眼睛却炯炯有神。王奶奶年轻一些,穿着时髦,据说他们的儿女在大城市发展,很有钱。每当村里有喜事或者逢年过节,就会在卫生院或者桥头放露天电影,天还亮着,我就来小卖店花两毛钱买上两缸瓜子,,再买一毛钱水果糖,好像是六块,揣在裤子兜里,等看电影时吃。有时候,王奶奶会多给我一两块糖,或者王爷爷多给我半缸瓜子,我回家都要告诉爸妈。

      我家在小卖店东边,到小足也就几十米。那时,马路上很少有车马,所以我们姐弟三个很小就能去购物。我经常一手拎着瓶子,一手攥着钱,嘴里念叨着“酱油、酱油······”到那就把醋打回来,或者是嘴里念叨着“醋,虽然经常出错,爸妈从来也不埋怨我,还鼓励我再去一趟。

我老姑和爷爷就在小足上班。也是我们全家的骄傲。爷爷叫马绍周,十五岁挑着挑儿,从山东省昌邑县马家大院来东北闯关东,做买卖。爷爷命运多舛,二十几岁奶奶马郑氏扔下七岁的爸爸、三岁的二叔,撒手人寰。爷爷把年幼的二叔送回山东太爷太奶扶养,知道二叔十五岁才回东北。后来爷爷娶了山东的奶奶王红花,生了姑姑。奶奶对爸爸和二叔视如己出,供爸爸读书,后来爸爸考上了老师。老姑接了爷爷的班。二叔头脑灵活,那时候就是个包工头,自己盖三间大瓦房,当时可以用“腰缠万贯”来形容二叔了。老姑对我们比对自己的孩子还好,以至于我好多年以后才知道家里还有这个传奇一样的故事。爷爷社交能力和经商的才华远近闻名,二十四个公社的供销社都有爷爷的足迹,哪个供销社买卖不好,爷爷就去那里当经理,直到把那里经营得井井有条,生意兴隆,就又被调到另一个供销社去管理,直到六十多岁,爷爷才调回松花江镇的小足。爷爷一生交朋好友,喜欢喝酒,但是喝酒有度,从不贪杯,从不误事,还喜欢喝茶。那时候,我家三天两头来客人,都是爷爷的朋友来镇上办事,顺便来看望爷爷。因此,我家的仓房从来都是满满的,能用到的、用不到的,堆得没出落脚。因为有客人来访,爷爷又是好脸面的人,再加上妈妈厨艺好,所以我家的生活水平不一般。老姑在小足卖百货,金珠老姑卖酱油、醋,厉害二姑卖各种各样的花布,于殿臣爷爷卖酒,王卫星叔叔卖豆油。

小足蔬菜床和王力家南北方向只一墙之隔。王力和我不但是同学还是同桌,他妈是我爸的同学,也是我初中的物理老师,他家哥三,他是老大。据说王力的奶奶带着三个孩子来到王爷爷家,以后再没有生儿育女,但是王力一家对爷爷非常孝敬,爷爷活到九十多岁,奶奶的儿女为他养老送终。

小足的东南方向有一个姓沈的大户人家,家里哥六个,一个姑娘。我也不知道姑娘排行老几,只知道叫她桂琴老姑。沈大奶和沈大爷当时很有远见,几个儿子都安排了工作,记得老大在邮局上班,老四是当时比较吃香的电工,唯独老六智商有点和正常人不一样,长得肥头大耳。我小时候总也记不住六岁,爸教过我无数次,一转身,再问我几岁,我就开始瞎说,令家人哭笑不得。有一天,大姐灵机一动,“妹,谁问你几岁了,你就在心里想:老六老六我六岁。”从此,我才记住自己几岁了。六叔到死也不会想到自己还帮了我这个忙。记得沈大奶很喜欢乖巧伶俐的我,经常会在一个精致的吊在棚顶的竹篮子里摸出几个山楂或者红枣给我吃。

      逢年过节,这条远近闻名的商业街就会热闹非凡。闸板还没打开,门外已经闹哄哄挤满了人,大家等着买块好肉,回家包饺子,或者买点果子……。只要门一开,油茶面,炉果,糖,酒,这些商品的柜台前,就会瞬间挤得水泄不通,谁要是认识售货员或者和他关系好,谁就能优先买到。平日里,小足要冷清很多,售货员可以在办公室聊天、讲笑话。要是谁家有红白喜事,急需用品,小足却关门了,他们都会直接到经理家说明缘由,然后经理会带他直接到小足购买所需物品,即使在深更半夜,经理也不好意思驳了乡里相邻的面子。

四十多年了,小足在我的心里从未消失,反而越发亲切。

去年,我们一家三口驱车来到交通闭塞、早已荒芜的故乡,滔滔不绝地给儿子讲述着废墟下的小足,这个历史上曾经显尽繁华的商场,这个曾经记录着人们喜怒哀乐的闹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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