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常常想起外婆,在我觉得疲倦的时候。
我的内心深处有一个归隐梦,想有一间红砖黑瓦房,用碎砖头拼凑一道低矮的院子,院子里有几只鸡,悠闲地散步,间或高声啼叫。院子外面有一条细碎的小路通向广阔的田野。想着想着,我发现梦里的房子就是记忆里外婆的家。
外婆是一个极其温柔的女人,从没见过她大声说话,永远带着柔弱的笑容。家里收拾得干净整齐,地面,墙面,桌面,因为经常擦拭,泛着古朴的光,如同外婆的粗布衣裳一样。刺眼的阳光从高高的古旧的窗户照进来,看着竟柔和安静了几分,粗陶花瓶的影子躺在桌面一动不动,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疯疯癫癫的小丫头来到外婆家,也不由得安静下来,不敢扰了这份清静。
早上天没亮外婆就会起床,抓一把米洒在院子里,悠闲漫步的鸡们会马上围过去没几下就啄完了。等我起床后,饭菜已经开始从厨房端上餐桌,每一盘菜,从锅里盛出来之后,外婆一定会把菜盘边缘擦干净才上桌。我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外婆拦住我的小手笑着说:“不急,还没梳头呢。”我带着哭腔撒娇,外婆用食指轻点我的额头说:“谁家的小姑娘哟不知羞,没梳头就出来溜。” 她拉着我到院子里,坐在门口的石阶上,一边给我梳头一边唱着我听不懂的古老的歌谣。
有时她会一手扛着锄头一手拉着我,顺着院子外面那条细碎的小路走向田间。路过院子侧面的小菜园,丝瓜架上开了一朵小黄花,外婆说暑假再来就有丝瓜吃咯!
我们走到一座低矮的山丘,翻过山顶的背面,有一块小小的地。外婆用锄头在地里挖坑,均匀地间隔着,然后每个坑里撒上三四粒花生米,再用锄头轻轻地盖上土。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从前的故事,大集体制度刚刚取消那会,她爬到这里,一锄头一锄头地开垦出这片地,最开始种过芝麻,棉花,最后发现还是最适合种花生。
“别看这块地小小的,要不是它,你妈妈早饿死了,哪来你这小丫头呀!”
“怎么不干脆挖大一点啊,可以种好多花生?”
“做人不可以太贪心,种再多粮食,肚子只有那么大。”
太阳下山前,一老一小再拉着手摇摇晃晃走回家,田野里的牛呀羊呀也纷纷乘着暮色归圈。有刚孵出来没多久的小鸡总是在院子外面溜达,不肯进鸡窝,外婆会弯下腰来,用手掌裹住小鸡,轻轻推着它走向鸡窝的方向,念叨着:就是这样,一直向前,一直向前,爬过石阶右转就是家了。直到所有的小鸡都乖乖钻进鸡窝,她才洗手穿围裙,准备晚饭。
如今外婆早已不在人世,我也从那时的田间搬到钢筋水泥里住了多年。有时想要逃离眼前的车水马龙,便想起外婆开垦的那片小田地,想起她对不知归家的小鸡说:一直向前,一直向前,爬过石阶右转就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