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时,不知何为经典,长大后开始意识经典的重要性,便开始有意识地去读。然而,毕竟是带着滤镜来阅读的,于是常常会思考一问题,为什么这本书能够成为经典呢?
比如初读玛格丽特·杜拉斯的《情人》,被作者零散的写法所困惑,完全不是一般意义上小说的写法啊?于是乎,去了解杜拉斯的人生经历,去了解《情人》的写作背景,慢慢地理解了,那不是作者一人催生的作品,而是作者和时代所共同创造的经典。
同样地,读太宰治的《人间失格》,也有相似的感觉。
小说主人公明明有着一手好牌,却被他游戏人间的态度所支使,将生活过得七零八碎。“人间失格”,意思是不配拥有做人的资格。
小说一开始以“我”的眼光,描述了“我”曾见过的三张那个男人的照片,分别是童年、少年和成年时代。那三张照片让“我”发出了相似的感叹:
迄今为止,我从未见过神态如此诡异的小孩。
迄今为止,我从未见过如此诡异的俊美青年。
迄今为止,我从未见过长相如此诡异的男子。
那么,他的诡异之处到底在哪呢?
“我”从照片中发现,小孩的笑脸背后有着让人感到莫名的厌烦与阴森;成为学生后那笑容如同一张白纸,让人觉得虚假;成年后,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让人很难留下任何印象,就是所谓的“死人之相”。
就如同“我”从照片上看到的那样,他的一生就是那样的诡异,充斥着虚伪、冷漠、阴森与厌烦。
叶藏从小就练就了取悦他人的本领,面对家人的指责,尽管心中有诸多不满,还是会表现出顺从的样子。甚至,他“逐渐将自己塑造成了一个滑稽逗乐的怪人”。他故意在单件和服里穿上红色毛衣,在走廊里走来走去,以吸引大家的笑乐;他顺从父亲的意愿,表现出对父亲希望送给他的礼物非常喜爱的样子,以取得父亲的欢心。
然而,对于真正的喜好,他的内心是有决断的。可是,“对讨厌的事说不出讨厌,对喜欢的事也总是偷偷摸摸,我总是品着极为苦涩的滋味,因难以名状的恐惧痛苦挣扎。”
常年处于这样复杂而矛盾的心理斗争中,他无法拒绝自己所讨厌的,也无法亲近自己所喜爱的,心中自小便埋下了厌倦人生的种子。
他开始沉沦下去,三篇手札描述了叶藏的幼年、青年和壮年时期,展现了他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向丧失为人资格的道路上。
小说结尾处,他被当做病人送进精神病院。老板娘说,“这都是他父亲的不是啊……我们认识的小叶,个性率真、幽默风趣。只要不喝酒,不,就算喝了酒……也是个像神一样的好孩子。”
原来,虽然他自认为已经丧失了为人的资格,但是在外人眼中,他却是“个性率真、幽默风趣”,他所故意进行的那些伪装,是世人眼中真实的他,而他的那些错误,被归因于他的父亲。
幼年时期,他亲眼目睹父亲的演讲会上,男佣们背地里批评演讲枯燥无味,一转身又为了讨好主人而赞不绝口。较之真实的批判,父亲显然更愿意听到虚假的奉承之语。男佣们一方面在私下批判演讲的无趣,以发泄几个小时的煎熬之苦,另一方面当面的赞美,又赢得了主人的欢欣。“相互欺骗的双方竟都相安无事,甚至并未觉察相互欺骗之事——我以为,人类生活中无处不是这样单纯、明了的不信任之举。”
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中成长起来的叶藏,练就一身取悦他人的本领,似乎合情合理。可是他受不了里外不一的虚伪感,现实带给他沉重的压力,于是他游戏人间、游戏生死,用身体来对抗虚伪的世界。
叶藏苦恼的是他必须时时戴着一张面具,他演得好累。其实,我们大多数人何尝不是如此呢?我们每天需要扮演各种角色,勤劳的职工、贤惠的妻子、体贴的丈夫、孝顺的儿女、善解人意的父母……当这些角色是出自本能时,我们是幸福的。可是,当我们在费尽心思特意去扮演时,一句话一个动作,都将耗费无限的精力,在角色背后是无穷的疲惫与懈怠感。
人生如何抉择?这是一个千古难题。太宰治在书中,让叶藏用自我毁灭的方式来对抗这个社会,无非是要警示人们,好好做自己,好好活着。
《人间失格》其实是太宰治的自传体小说。太宰治出生于1909年,他们家是当地首屈一指的富豪。太宰治是那一辈里面的第六个男孩,上有五哥四姐,其中两个哥哥不幸夭折。他从学生时代起已希望成为作家,21岁时和银座咖啡馆女侍投海自杀未遂。1948年6月13日深夜与崇拜他的女读者山崎富荣跳玉川上水自杀,时年39岁。
太宰治被称为日本战后无赖派文学代表作家,《人间失格》便是最主要的代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