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在过去的某段时间里,我的梦里出现了同一个姑娘。
开始时这样的梦只是一些模糊的影子,一间虚幻的房间,一个模糊的身影,甚至是一本看不清书名的书,我也没太在意。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梦中的景象渐渐清晰起来,而这些梦境也大抵相同,在一个布置精细的房间内,住着一个姑娘,姑娘长发垂肩,相貌清秀。有时姑娘坐在房间里的大床上,翻看着一些放在床头的书,有时在房间里走动,活动筋骨,有时也打开窗户,望着外面寂静的大地与浩瀚星宇,自言自语,但更多的时候是坐在床头写着日记。
这样的梦里我能够清楚地看见姑娘的一举一动,就连她有时喃喃细语我也能够听到,到后来我甚至连姑娘每个梦里写在日记本上的文字都能够看见。每个梦境大抵相同,相同的地点相同的人,唯有每次看见姑娘日记里对生活对心情的不同描述,我才能确信自己梦到的不是同一个梦,而这姑娘我也愿相信是一个活生生的生命。
这些梦境和过去十几二十年来的做梦体验完全不同,不再是像以前的一些梦境那样的模糊不清,而是有着清晰可感的画面,就像看一场电影一样。一天,她靠在房间里的大床上写道:“中午,同木子走过一段路程,共进午餐,然后午休。途中,她无意间听到一段和自己有关的故事,摇曳到腹下的胃开始无间歇地疼痛。她不停地走着,望见面对一号楼的园子已有两棵树伸展出叶子,无缘故的笑。”我喜欢这样的文字,因着好奇心的驱使,我每天开始期待着梦境中见到姑娘,希望看到她在日记中记下的每天的生活,这样的心情就像春天里的细雨渗透大地一般渗透到我平日里的生活当中。
又一天,姑娘这样写着:“无眠,耳后根发烧。醒来,是空无一人的屋子,窗帘被厚厚地拉下,绿色的光芒在布断上辗转。她穿好衣服,用愤怒甩了橱子,拿了苹果走向七教。她坐在第一排靠走道的位置,老师的声音是收音机里无变化的频率,她的意识早把染有墨汁的棕色笔袋扔了出去,然后用毕生的力气把第一排的桌子连着地板砖拔了出来。可她什么都没做,只在白色的本子上写下“大海”二字,然后面对课本思考。”
我自然产生过疑惑,也看过不少的科幻电影,电影《阿凡达》里就有这样的情节:男主角睡去的时候,正是他的克隆人替身阿凡达醒过来活动的时候。我不能确定自己和梦中姑娘的关系是不是就是这样。人们都知道,每个人在夜晚也许要做无数个梦,但真正能够记住的也就刚醒来的那小段时间的事儿,我不好说自己是否在这夜里梦到姑娘而正好在每天清晨我醒来时也正好是梦中姑娘睡下的时候,要真是这样,我睡下之后怎么会是以女子的身份出现呢?而且姑娘好像也不是我的另一个身份,因为在这些梦境里,我所见的姑娘有着自己的生活和思想,并不是我的另一个身份。这些问题令我困扰了好几天,但也一直没能得到答案。
可无论如何我喜欢这样的梦,不知怎么回事,这姑娘凭空出现在了我的梦里,就像冬天赤裸裸的枝头上立着一只燕子在欢唱,让人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却又乐在这画面当中。并且她这一来就不打算走了。我喜欢姑娘的文字,她的独一无二,就像她在日记中写过这样一段话:“头发疯长,是不可避免的现实,我同时坐在房间写很多很多的日记,它们都是我悲伤的备用品——剪头发或撕日记。喜欢各种各样美好细致的东西,而且要与别人不一样。整个中学时代都是短发,后来她们纷纷剪了头发,我就偏要蓄发——抵制世界对我的侵犯。”
那时候我还在上大学,几年来养成的习惯是非十二点之后不合眼睡觉,但自从那个姑娘无端进入我的梦境之后,我每天都开始期待着在梦境中见到姑娘,热切地盼着姑娘在日记中记下她每天的生活。每天十点钟就要求自己上床睡觉,并且想尽各种方法让自己尽快睡去,当时住在学校的宿舍里,我还因舍友们打扰到我睡觉而和他们闹得不愉快。但我没有办法,那时我心里想的就是如何早些见到姑娘。其实现在看来大可不必如此,因为无论我多早睡下,也是只有在早晨刚要醒过来时的梦境中才能够见到姑娘。
在此之前,再没有什么机会让我能够这么近距离的窥探一个女生的内心世界,也许是日久生情,每天望着这些小女生情思,还有她的一颦一笑,我发现自己已经深深地喜欢上她了。而那段时间我所有的时间都被梦中的姑娘占据,夜晚我怀着无比期待的心情躺在床上等待见到姑娘,夜里我沉浸在有姑娘的梦境中,清晨醒来时我还在回味着刚刚过去的有关姑娘的梦,而在白天一天中,我会思量姑娘所说的每一句话,我无心上课,打球不积极,吃饭没胃口,到了海边见到美丽的景色心里会冒出要是能和姑娘一同分享这美景该多好的想法,而每当这时,大海深处狂风卷起的巨浪就会狠狠地将我的这些想法拍在海岸上,告诉我那只是一个梦境,只有这个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也许是真的病了,也许还病的不轻,因为无论每次现实多么残酷的打击了我,我每天晚上还是会要求自己早早睡去,到梦里见见姑娘。
看的文字多了,我才渐渐发现自己为什么这样喜欢这些文字,因为在姑娘文字所表现的内心世界里,我感同身受。有时甚至看到自己的一些想法、感受通过姑娘的文字就这么被记录下来了。也许世上任何两个人内心深处都有能产生强烈共鸣的东西,只不过这世上多数人没有我窥探对方的内心这么轻而易举罢了。我有时觉得自己孤独,姑娘便这样写道:“我该怎么展现我孤独的生活,我的生活就像我右手臂的伤疤被衣服遮掩,即使夏天穿短袖也没人看出,只有遇到特别熟悉的人,才会脱掉外套给他看我的手臂。我走过的路,说过的话,见过的人,全因我懒散的趋向而消耗殆尽:我失去说话的欲望。 孤独,我终于要说这句话了。不知道孤独被多少人说了,而我的孤独又是那么大同小异。若不是程度很深,我是不会说的。锁在一间屋子里看书,尤其是一觉醒来在空荡的屋内,没有人过问我的生活,没有开水、食物、时间、亲人。我短暂地腾飞翱翔,此刻,我的生命就要耗尽了,内心有种小虫子一口口吞噬我,那一刻,我迅速地穿上单鞋,下了楼梯:我要出去走走,感觉就要蒸发死去了。”每次看到这样的文字,我都有一种要将姑娘揽入怀中好好保护她的冲动。
2
春雨勉强下着,北方干燥的空气似乎一整年都拧不出一场像样的瓢泼大雨。我刚好走出寝室大门,冲入到这才将地面打湿的雨水当中。路上的人们行色匆匆,显然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打的措手不及。
走过一段路程,两旁是笔直高大的杨树,北方春天里的绿色没有南方的浓郁,却是从赤裸的枝干上冒出的一整树嫩芽,也竟显得生机勃勃,然而这一切于这时的我来说似乎没有多大的意义,我觉得自己快要死去,而且很快。前面是一片曲径通幽的小树林,春风裹挟着春雨在树林上方来回晃动,发出风铃声般刺耳的碰撞。穿过这片小树林再走过几栋白色建筑就到目的地了。
医院里并没有多少人,我该找个心理医生。与我相对而坐的医生是位中年女性,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身着医院的白色制服,一副和蔼可亲的知心大姐形象,我一看就觉得十分亲切。医生开口说话:“我姓王,你可以叫我王医生,小伙子你有什么问题?”
我心情大好,觉得这下自己有救了,马上将自己的苦水一吐而出:“王医生您好,我的病比较严重,您听我从头给你说起。是这样的,前段时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天晚上都会梦到同一个姑娘,但又不是同一个梦,我能确定这姑娘是真实存在的。每个梦里姑娘都会用日记的方式记录她当天的生活,有时候她去爬山有时候她写她看到的一本书,而有的时候她又写她在海里游泳。所以我可以确定那不是同一个梦。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很新奇,慢慢地我发现自己竟然喜欢上她了。喜欢上一个梦里的姑娘,您别当我在说笑,我对天发誓这都是真的,您别笑。我说的可是真的。”
“我相信你说的是真的,可是你有什么心理方面的问题呢?”王医生停止了笑声说着,但我能听出她在敷衍我,因此对她的感觉一落千丈。
“当然有问题了,喜欢这种事情是没法控制的,谁知道现在我会深陷其中没法自拔呢。你知道喜欢上一个虚无的人是有多痛苦吗?”我有些控制不在自己的声音。
“可你不是说她是真实存在的吗?”医生竟开始吹毛求疵。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她确实是真实存在的,但那是在我的梦里,但在现实中...”
“好了,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了,但我遗憾地告诉您我对此无能为力。”我还没说完就被医生打断了。
“你明白什么了,我都还没说清楚。”我对医生打断我的话感到愤怒。
“不,先生。您已经表述的很清楚了,是我能力有限,请您回去吧,如果您对自己的病情还不放心,可以到五楼去看看。”说着医生已经起身做出请客的动作,我看医生已经下了逐客令,也不便再去争执,出了门看到墙上挂着个各楼层的功能分区,五楼分明写着精神科。咬牙切齿暗骂这医生不是在骂人么。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再不济也不至于神经病吧。
就像所有心理有障碍却又放不下面子的人一样,对于这一次的行动我在大脑里预演过无数次,也被否决了无数次,可谁想终于下定到了决心去医院看看的时候,竟然是这样的结果,这也怪自己,在去医院之前,我所做的最多的努力多是如何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碍去和一个陌生人说出自己心里最深处的秘密,却没考虑过一般人根本不相信这样的事情。
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我怀疑自己病入膏肓了。我分不清现实与梦境,因为那些梦境是那么的真实,而在现实当中,我有时候也恍恍惚惚,走在路上,脑海里全部是梦境当中那个姑娘的画面,有时候在一餐吃饭,一个背着大书包,手里拿着大水壶的姑娘快步从我眼前走过,我竟也把她认作了是那个姑娘。好几次我觉得自己远远的看到了姑娘的身影,追上去的时候却没有了踪迹。
距离姑娘出现在了我的梦里已经快一年了,每一天我都要在梦中看到姑娘,已经深深的喜欢上了姑娘,并且无法自拔了,这种感觉很美好。然而喜欢上一个不可能的人却又是那么的痛苦,每每想到这个,心里不免一阵失落与绝望,而且随着喜欢程度的加深,这种痛心的程度也更深。我真真切切的感到自己快要死去,一只温柔的虫子在我体内自由穿梭,啃食了大半部分血与肉,这时候的我感觉自己就像只剩下了一副皮囊。
3
我还在乐此不疲的注视着姑娘的生活,所有人见到现实状态中的我都知道我病了,但若是我说我病了多数人不相信我得了很严重的病。若不是几天之后,姑娘日记里有这样的描述,我当真是熬不过那年冬天了。喜欢上一个不可能的人从某种意义上宣判了我的死刑。没有什么救得了我,除非我梦里不再有她的身影,这样我相信时间或许可以解决一些问题,可是我不但不想方设法不见姑娘,还每天如往常一样迫切地想要知道关于她的一切,所以我当时断定自己已经无药可救了。好在她那天的日记让我对生活重拾希望。
那天月朗星稀,姑娘端着一只蓝色的杯子站在紧闭的窗前,窗外的寒风从海上而来,几片轻巧的树叶被寒风托起,在姑娘的窗外划过,月光给这几片落叶镀上了一层光泽,使它们看起来并没有枯黄落叶所应有的凋零感。姑娘拉上窗帘,将天地间的月色隔绝在她的空间之外。她抿了一口杯中水,将杯子放在桌上,拿起厚厚的日记本和一只黑色的笔,开始在本子上写下她清秀的文字:“我坐了很多梦,紧张的时候,短暂的午休也会有轻微的梦。近期的梦抽象又具体,像是别有用心的安排,不停地出现一个男生的身影,他是谁?我不曾见过。他在做什么?好像什么也不做,只是拼命地睡觉。
前些天,到宿舍后面取快递,走过一棵大树,它不堪冬日的寒冷正在刷刷的落叶,有两片落叶落在我的手里,我拿起来看,想到了这些梦,人说这世上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难道却有相同的梦不成。那是十点的光景,我刚刚写完毛笔字,我一定要认真书写,写完装裱放在书房里,小时候字写得太瘦就被教训,现在倒不忌讳什么了。然而我又想到了那些梦,我无心写字,那些字写完都进了垃圾桶。”
那天早晨醒过来时的心情我至今都不会忘记,我觉得自己像是长久搁浅在岸上的鱼终于有了雨水的眷顾,这是一种久旱逢甘霖绝处逢生一般的喜悦,这样的发现让我高兴极了,我首先想到就是也许梦中的姑娘不仅仅可以在梦中,这是怎样的境遇,我竟和一位美丽的姑娘同时出现在了对方的梦中。这一天我都处于喜悦当中,脚步轻快,头脑清醒,出现在眼里的都是美景。我走向海边,这里没有人能分享我的喜悦,他们都觉得我病的不轻。我是孤独的,没有人再愿意听我述说,只有广袤的大海才能容忍我的自说自话。
我来到海边,这天的海一尘不染,蓝的深邃迷人。天空中没有一片云,它本该和海一样的蓝,却因为当空的太阳而将蓝色衬在阳光的光彩之后。阳光落在一片海上,与海风吹起的海浪上下浮动,只有几只海鸥在这天蓝海蓝的天地里飞翔。我踩上了柔软的沙滩,沿着海岸线走着,这样的美景加上清晨的梦境,使得这时的我神清气爽,我慢慢地行着,开始寻思我该如何与姑娘取得联系呢,虽然知道我们互相出现在对方的梦里,但我也不知道她在什么地方啊,怎么找得到她呢。在沙滩上走了一个上午,最后我终于决定自己也买一本日记本,我相信我能看到姑娘写的日记,她也一定能看到我写的文字。
当机立断,中午回去之后我便买了一本厚厚的日记本,准备晚上睡前写些文字。可是写些什么呢?这又是一件费神的事,第一次给人家写日记,我总不能滔滔不绝地向她说明我每天对她思念吧,这样会吓到对方。随便些的也不能说吧,像:“妹子,我梦到你了。”简单明了是真的,但这样给人家印象不好,太过庄重严肃的话也不应当说,不然姑娘觉得我没有幽默感。我想了一个下午,都没有什么满意的话既能体现我的真诚善良不做作,又能反应我的大方得体幽默感。眼看着夜幕降临,还没有打好草稿,内心倒是有些焦急了,到了该要睡觉的时候,我忐忑不安的拿起笔,小心翼翼地写下一行字:“我梦里的姑娘,你能看到的是吗?”这是我聊天时惯用的伎俩,在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就扔出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将问题抛给对方。而这一行字就像年少情窦初开的少年送出的一张纸条,我满怀期待也惶惶不安。合上日记本,熄灯之后我很快就入睡了。
4
夜晚转瞬即逝,这天早晨醒来的时候我兴奋异常,差点从床上跳起来,想起今早的梦里,我昨晚发出的信息竟然有了回应,梦里姑娘睡前靠在床头,展开日记本放在自己双腿之上,手中的笔被她转了又转,这次她没有写关于自己生活的点滴,而是思量良久,在日记中写了一行字:你也梦到我了,是吗?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吗?你是谁?在哪里?
姑娘的问题我自然无法完全回答,但她确确实实对我的问题有了回应,说明我们之间确实出现在了对方的梦里。这天我做任何事心里都挂念着这事,一整天都沉浸在喜悦当中,并且希望夜晚快快来临,然而当时间慢慢推到夜晚的时候,心里的紧张感就倍增,就像晚会临近自己的节目上演前的紧张,又像大考来临前的焦虑,明知这是自己非要面对不可的事情又担心把事情搞砸的紧张感。
无论是表演节目还是大考,我都是要认真对待的,这一天里我甚至打好了腹稿。夜里我再次打开那本日记本,同样在临睡前写了长长的几百个文字,介绍自己,以及这些日子以来梦见她的经过与心情,接着很快地熄灯睡下,像是担心姑娘的梦境没有我写这些文字的时间长一般,这种给梦中的人写信的感觉很是奇妙。
第二天她也同样在日记本上写了回复,表示对我的感受感同身受,但对于我所在的地点又是很不明白,说是从来没有听过,也在日记中介绍了她所在的地方,但在我看来她所说的一些关于地理的名词我也是不认识的。后来几次我们都谈到了各自所在方位的问题,但是一直都没能达成共识。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奇遇从一开始我都觉得应该超过了地球认知的范畴,当我把自己的位置确定到地球时她还说不知道的时候,我想到了姑娘应该是地球以外的外星人,宇宙浩瀚如斯,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我一直相信这外太空有着如我们一般的外星文明存在,只不过姑娘相貌举止包括文字和我们中国人无异,这一点让我不能理解。
当范围扩大到银河系级别的时候,我们都喊停了。不纠结于出生之后,我们有着更广泛的话题,我会在日记中写下当天生活中有趣的事与姑娘分享,姑娘也逐渐开始恢复往日的日记,她当然知道我能够看到,但我们在这段时间的交流中已经很是信任对方了,我们能够感受到彼此的真诚,并且我发现在那段时间里,这样的梦是无法避免的,这么久以来都是如此,从没间断过。更何况我们各自在一个不知名的国度里,姑娘写日记时可以做到完全没有我的存在一般,而在每天日记之后,也会附着给我写一封对我说话口吻的信。
我也渐渐记起了日记,慢慢也学着给姑娘讲些故事,我们通过文字与对方交流,每天写完日记关灯的一刻,我都会觉得像是给心爱的人送出了一封情书。并且只要自己睡去,对方就能够马上收到,我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样的感觉,仿佛世间所有的美妙都来到了身边,心里是满满的满足感。
有时候夜幕降临,我也会抬头仰望星空,自顾自的推断某一颗忽明忽暗的星星附近正是姑娘居住的地方,于是深深凝望着,想象着这星球上发生的一切,结合姑娘所写的内容想象着姑娘在这星球上每天的生活。也许这些年来无端仰望星空的习惯正是那时候养成的,后来朋友看到我这样时,总说我故作深沉,其实我只是在寻找,寻找一颗忽明忽暗的星,然后与她对视一刻钟。不过这样看起来还是有故作深沉的嫌疑,故作深沉也罢,有些人注定要独自享受内心深处不时发作的孤独。我们生活中存在这无数的不可知,有些不可知显得神秘且迷人,就像夜晚散落天宇的那湾星河,常常使夜晚仰望星空的人沉醉其中。
又是大半年的时间过去了,我们每天出现在对方的梦里,每天给对方写着日记,我们互相了解,即便暂时都不知道对方在哪里。也或许正是因为彼此知道对方也许生活在浩瀚星宇的某个自己永远不能够到达的角落,也许永远都不能够相见,我们可以毫无忌惮地与对方分享,我们不必担心对方跑到自己的世界中做出一些让自己难堪的事。我们写给对方的信件也渐渐亲昵起来,就像一对热恋的情侣,只不过这关系比异地恋还要异地恋。过了一些时间,我的那本不薄的日记本都快要写完了,我给她讲了许许多多的故事,也写了一些情诗,我们相互表达着各自的爱意,通过一本小小的日记本以及每天这样的梦境彼此交心。
5
那时我还在上大学,在校外租了一个房间,大学时没有什么课有时会到不远处的海边散步。清晨,我走在海水与沙滩交错出现的区域,太阳已经在海面上缓缓升了起来,照在海面上通透明亮,暖暖的阳光照在脸上,来自海上的春天的风吹在耳畔,海上的腥味也夹杂在风中迎面吹来,这时在海岸线上没有多少人,远处一个轻盈的身影跑在晨光里,向我这个方向而来。
姑娘的身形近了,垂肩的长发在风中飘舞,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我梦中的姑娘,我看的着迷,心里也产生了困惑:姑娘难道真的和自己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又想到马上就能和魂牵梦绕的姑娘相认了,心里不免激动异常。然而姑娘从我身旁跑过,并没有搭理我,为何在我身旁经过了又对我视为不见呢?顾不得许多,我转过身去唤住了姑娘,姑娘停了下来,明媚的眼眸里充满了疑惑,问我有事吗?仿佛不认识我一般,于是我马上向前对姑娘道:“当然有事,你不认识我了吗?”
姑娘满脸写着不解,忙说自己真不认识我,于是我有些急了,心想这姑娘怎么这样,在梦里和我聊的这么好,怎么现在却说不认识我了,于是我说:“我们天天见面,你怎么能说不认识我了呢。”
姑娘又问道:“我根本就不认识你。怎么可能和你天天见面。”
“你这人怎么这样,明明天天见面,还装作不认识我,故意气我的吧,有意思吗?”我有些急了。
“好啊,你说我们天天见面能够拿出证据吗,至少说出在那里我们见面吧。”姑娘倒是很平静。
于是我脱口而出:“这一年多来我们每天在梦里都能够见到对方,你还不承认吗。”
姑娘一听失声笑了出来,说了声无聊就转身就要走。我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心里想着要是今天错过了,也许以后至多只能在梦中见到姑娘了,要是有一天姑娘连我的梦里都不去了,那就永远见不到了。所以,无论姑娘是故意装作不认识我还是另有原因,我都要留下姑娘,于是上前与正欲向前跑去的姑娘继续聊了起来。
“我说的可是真的,这一年来你每天都出现在我的梦里,我每天也会出现在你的梦里,你怎么能不认识我呢?”我如实相告,姑娘已经迈开了脚步向前跑了起来。
“是吗?那我在你梦里都做了些什么啊?”姑娘笑着说道,我侧过脸去看到她脸上浅浅的酒窝。
“我只能看到你临睡前那段时间的事,你一般也就在房间里转转,看看书,然后写日记,还有就是给我写信啊。”我回忆道。
姑娘“哦”了一声接着问道:“那你在我梦里都做些什么。”
“我啊,和你差不多吧。在你梦里出现那会儿,应该也是我要睡觉时候,我也会给你写一封信,有时候也写写诗、说说故事。”我忽然想起了昨晚写在日记本里的那首诗。
“你还说故事啊,说来听听。”
我能够感到姑娘对于我的存在并没有多大的排斥,后来与姑娘交往起来之后,我们聊起这天的时候他说就在海边遇到我的那一幕,她好像在以前经历过一般,所以她觉得这一切或许是命中注定,何况看我五官端正无公害的相貌,不像是什么坏人,所以就没太对我避而远之。当然她还有另外的原因,就是要看我能够编多久,让我说故事就是她心里的算盘,要是我没有事先准备,很难说上来什么故事的。
但我却成功避开了姑娘的‘阴谋’,“故事太长了就不说了。或许以后有机会说给你听,我想说说昨晚写的一首诗,看你有印象没。”
“也行,你说吧。”
于是我把昨晚写在姑娘梦里的那首诗念给姑娘听:
想你/是深夜里低吟的歌/像清风吹过杨柳/想起你的容颜
想你/是天上漂浮不定的白云/像鸟儿在枝头啼叫/盼着与你相见
想你/是山间流淌的清泉/像冬雪压落最后一片落叶/期待与你相恋
“这是你写的吗?”姑娘问。
“当然是,你是不是想起了什么?”我略有激动地望着姑娘,像是在帮助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恢复记忆一样。
“没有。”姑娘冷冷地说着,“我不是说过了,我不认识你。再说你这也算是诗啊?”
“没办法,水平有限嘛。”我有些失望。“话说,你真的没有什么印象吗?”
“我很认真的和你说,以前本姑娘真的不认识你。”姑娘莞尔一笑。“不过看在你天然呆的份上,本姑娘决定现在认识你了。我叫林梦夕。”
“我叫郭劼。”
于是我们就都停下了脚步,在海边找了个地方坐下,面朝大海聊了起来。说话间我大概知道了她也许真的不是我梦中的姑娘,这点令我有点小失望,但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和我是同一个学校的同学,在这里也有快四年的时间了,竟然没能让我碰到这姑娘。我们相谈甚欢,分手时还留了对方的电话号码,约好改天一起出来运动、聊天。
6
到了晚上,这件事是必须写进日记的,况且我还要通过梦中姑娘,再次确认下今天遇到的姑娘是不是她。当天的日记我写了与姑娘相遇的事情,次日清晨梦里姑娘给我的答复是问我是不是说又是故事,也许我平时与她说了太多故事,到了这样的真事时她倒觉得不可信了,不过也不能怪她,从今天与海边姑娘的聊天中也大概知道了她也许不是我梦中的姑娘,所以对于姑娘对这件事的反应,我是能够理解的。
不过这时关于梦中姑娘与我的位置关系就又引起了我的注意,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状况下我们各自出现在了对方的梦中呢,我决心把这个问题搞清楚,于是我广泛搜集资料,特别是关于天文学方面的知识,我一直有种预感,就是我们的关系会在夜晚中抬头可见的浩瀚星宇中得到答案。
但是真正要弄清楚这样的问题谈何容易,到目前为止,我只是觉得最有可能的是关于平行世界的理论,平行世界说在世间存在无数个平行着的世界,而我们就生活在其中的一个,不同的平行世界间可以通过虫洞来沟通,只不过我们现在的科学技术连自己生活的这个宇宙都还没能充分了解,要找到平行世界就更不可能了。
但为什么我会相信这么一个难以证明甚至人类永远无法证实的假说呢,这还要从平时生活中的一些莫名的感受说起。我经常有着这样的感觉,就是有时生活中的画面会给我似曾相识的感觉,仿佛刚刚过去的这一幕在过去的某个时间某个地点里已经经历过了。人的一生不可能在做某事之前就已经排练过了一次这些事吧?倘若我相信轮回,那也倒好说,也许前几世有一个我,那个我还是一个人,不是一些什么动物,也曾经做过一些现在经历过的事,以至于当下某事经过的时候会觉得莫名的熟悉。但这么说又有些问题了,前几世的我生活世界里的景象以及人物怎么会和现在的一样呢?时间维度上行不通,要解释这样的现象,于是我只能空间上试着解释,就是前面提到的平行世界。
我很自然的把与梦中姑娘的这样境遇归结为平行世界的影响,也许某个平行世界中的我经历了这些,又经过某些未知的联系,却在这个世界里的我的脑子有了这样的记忆,这也不是不可能。现代科学技术虽然还不足以发达到多少程度,真正的高科技我也知之甚少,但凭借高中物理、化学的知识我都觉得这样的平行世界是存在的。试想世界上的物质由无数个细小微粒组成,这些微粒的排列又是随机的,只要有一个原子的位置出现了偏差,都有可能造成另一个世界,而这么多的原子排列组合以平行世界的形式存在宇宙间也不是不可能。
就连当今著名的科学家霍金都推崇这一说法,还声称这样一种随机组合无数个平行宇宙中,必定有其中一个里的霍金的妻子是玛丽莲梦露。我觉得有一定道理,于是有一天夜里我把这个想法与梦中的姑娘说了,谁知她也表示赞同,说自己也和我一样对对方的位置进行过探求,也只有这一说法较为合理了,只不过这一说法在他们那里还没能得到证实,所以她一直没和我说起,这样看来他们那里的科技水平和我们这里的差不多呢。
这个问题在我们的交流中算是默认了,但这一问题一旦确认,我心中不免有一些失落,是啊,对方在那么遥远的平行世界里,现在的科学技术又是这般落后,那我有生之年恐怕是见不到她了。这个问题就连我抬头仰望浩瀚星河也无济于事的了,因为她也许根本就不在我所能见的这些星光里。
7
好在在我的世界里有一个和她长的一样的姑娘,自从那次聊过之后,我们就经常约出来一起到海边跑步、聊天,我还给她说这一年多里每天在入睡前写的故事。每天夜里我还是会为梦里的姑娘写日记,有时也记录我与现实中姑娘的事情。凭着自己这样的经验与猜测,我甚至大胆猜想在梦中姑娘的世界里也存在着一个和我一样的男生。
通过一段时间的交往,我发现现实中的姑娘和梦中的姑娘有极大的相似之处,于是凭着我对梦中姑娘的了解,以及平日里我和她说的一些以前在日记中写过的故事,我发觉姑娘对我也有些喜欢了。我觉得是不是有可能追求现实中的姑娘,尽管我深爱着梦中的姑娘,但毕竟我们永远不能真正相见,也不可能真正在一起。于是有一天我在日记中忐忑不安地写下了这些,我是这么爱着姑娘,我要征求一下她的意见。
这天姑娘写的日记都是关于鼓励我追求现实中姑娘的话,由于她们之间的某种特殊联系,她还给提了许多关于如何追求姑娘的意见,很是认真地介绍了自己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尽管对于这些我已经很了解了。于是我接受了姑娘的鼓励,决定去追求现实中的姑娘,尽管对于梦中姑娘这样的反应有些小失落。现实中的姑娘和梦中姑娘一样也是一位优秀的女生,应该有很多的仰慕者,为了避免曾经纠结要不要对喜欢的姑娘表白之际而眼睁睁的看着喜欢的人被别人牵走的事情再次发生,我马上行动对现实中的姑娘表白。结果很自然我与现实中的姑娘交往了起来,没有什么比和自己喜欢的姑娘生活在一起更好的了。
恋爱中的甜蜜我每天都会记录在日记中,在我与现实中的姑娘交往的过程中,也向梦中的姑娘请教了一些关于女生的问题,姑娘一直都很是大气,把她所知道的都告诉了我,我对梦中姑娘怀有很深的爱意,在心底最深处,但我们却是永远不能真正相见的,因为我们各自生活在平行世界中,理论上只有找到两个平行世界之间的虫洞才能相互往来,但以我们目前的星球上的科技水平来看,在我有生之年是无法完成的,这也是我追求现实中与梦中长的一样的姑娘的一个原因吧。假如梦中姑娘活生生的出现在我的生活当中,我想我的选择应该是梦中的姑娘,但那是不可能的,因为我们生活在两个平行世界里。
然而又是几个月过去了,在一天的夜里,我在半夜被噩梦惊醒之后,就再也没能在梦中见到梦中姑娘的身影了。梦里的场景是这样的:在车如马龙的街道上,姑娘冲着街道对面的一个人喊叫,那人应该没有听到,继续向前走,姑娘急了,横冲道路,不幸被往来的车辆撞出去了几米,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这一声巨响终于使得走在前方的男子回头,我这才注意到那男子正是另一个世界中的我。姑娘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手中脱落的笔记本在风中翻页,我能够清楚的看到随风翻起的几页上书着姑娘端庄的字体,可内容全是那些夜晚我写在自己日记本里的文字。
血泊中的姑娘看着前方的另一个世界中的我,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于是我便从梦中惊醒,自那之后,无论如何,我的睡眠里都不会再有梦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