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医院,我的身体里像灌满泥沙一般沉重、下坠,移不开脚步。躺在病床上沉睡的汤姆,让我想起奶奶生病时的情景。
我只记得自己不停地摇晃她的身体,不停地呼喊“奶奶”。可现在的汤姆和奶奶一模一样,一动不动地躺在病床上,没有任何生机。
回去的路上,汤姆妈妈的情绪已恢复平静。她说这辈子再也不想要孩子了,希望我不要忘记汤姆,心里留一个角落安放他。这样他短暂如流星划过的生命,还有一丝价值。至少有一个和他没有血缘,却是他曾经在乎过的人,会不经意间想起,偶尔地怀念。
我默默地点头,却吐不出一句安慰或肯定的话语。我没有能力去保证永久地怀念,我只能现在努力地为汤姆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之后的几天,我继续要求汤姆的母亲每天安排我去一次医院。即使他父母、医生和周围所有人都不再报任何幻想,我还是执着地坚持陪他说话。用自己小小的手掌,捧起他卷曲的拳头传递手心的温度,温暖他冰冷的肢体。
或许下一秒他的生命就会结束;又或许下一秒他会睁开眼睛苏醒,都不是我们能够预期。我只是做一件觉得自己应该去做的事情,我只是想在这一秒陪伴他,哪怕没有明天,哪怕没有希望。
连续三天他母亲有事没有同往,都是安排司机杰克大叔陪我前去。旧金山的私立医院不像中国的医院人头攒动,大厅、走廊、诊室、病房……到处挤满了人。
这里的大厅每天都显得很萧条,看不到几个人影。黑头发、黄皮肤的方老师出现在大厅,就显得特别突兀。连续看到她两次令我非常吃惊。
她一脸憔悴萎靡,海藻般迷人的长发胡乱地捆绑,找不到往日容光。美丽又爱笑的眼睛充满淡淡地忧伤。她一直是我心目中最美丽的天使,如今这位降落凡间的天使像已经被人折翼,面无表情,目光呆滞,总是低着头在想心事或看手机。
我想走过去跟她打招呼,可每次看到旁边那位魔鬼校长的身影,便立刻止步,打消了这个念头。
“方老师生什么病了,脸色那么难看?为什么要那个令她害怕到发抖的“鬼”陪着她看病?”
看到“鬼”搂着方老师的细腰,亲密地走出医院,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把乱麻似的疑团和强烈的好奇心压扁,暂时存放进身体里,等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问个究竟。
汤姆李的母亲是一位很遵守承诺的华裔女子,在她的干涉下,一周后校长就亲自把杜淳送到了别墅,并在我房间又安放好一张儿童床、被褥和洗漱用品。
这次与杜淳的重逢并没有那么多惊喜,他已经知道我这一周没有去学校的原因,也打听到我这次意外拿到出国名额的原因。
一切都是领事馆大使夫妇,汤姆父母的安排,一切都有因果,天上永远不会掉馅饼。
杜淳安心在汤姆家住下的第二天一早,医院传来汤姆苏醒的消息。
那天我第一次看到汤姆的母亲脸上绽放出灿烂地笑颜,仿佛溺水已久的人终于找到支撑身体的浮木,有了生的希翼。
她抱起我亲了又亲,把睡得迷迷糊糊的我亲得晕头转向,都不清楚是怎么被他们带到医院,带到汤姆病床边的。
看到那双灵动的大眼睛,对着我一眨一眨,有惊喜,有感谢,有久违的亲切,有对生的渴望。我开心地哭了,握住汤姆冰冷的手贴上胸口:“你终于醒了,我好开心。”
随着汤姆地苏醒,一切都回到正轨。我和杜淳每天坐校车上学放学,每隔两天一起坐汤姆父母的车去医院探望。
虽然他还是直挺挺地躺在无菌室里接受治疗,除了眨眼睛没有任何地方会动,但他的父母、医生和周围的大人们已经激动地忘乎所以。
他们说这是奇迹,而且成就这个奇迹的人是我,一个年仅四岁的中国小女孩。他们说我是上帝派来的天使,用自己的真心和爱,唤醒了被恶魔附身的灵魂。
我听不懂大人们说的这些大道理,我只是单纯地希望,我所有亲人和好朋友们都不要分开,永远永远在一起。
无戒90天训练营 第60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