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祸”与“诗福”

         步入学诗行列,诗才不见长进多少。诗歌史上的奇闻轶事倒是看到了一些。今天给大家说说“诗祸”与“诗福”。

       大家知道,王维的诗发秀自天,感言成韵,词华新朗,意象幽闲,极具佛教意味,在唐代诗坛有崇高地位,被誉为“诗佛”。

       李白的诗想象丰富奇特,风格雄浑奔放,色彩绚丽,语言清新自然,被誉为“诗仙”。

       杜甫的诗紧密结合时事,思想深厚,境界广阔,人称为“诗圣”。

       李贺的诗善于熔铸词采, 驰骋想象,运用神话传说创造出璀璨多彩的鲜明形象,可惜英年早逝,称其为“诗鬼”。

       不过我们今天要说的“诗祸”,不是指那位诗人,而是说两个因为写诗出色而惹来杀身之祸的轶事。

        先上首小诗,《人日思归》:

       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

       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

        咋一读,平淡无奇啊,再一品,拍案叫绝啊。

       这是一首思乡诗。诗的一开头,即以工整的对仗交代了时令及离家的时日。开头二句,诗人淡淡地说出一个事实:“入春才七日,离家已二年”。笔调平淡,似乎不带什么感情,然而低吟之际,就会感觉到一股苦涩的思乡之情弥漫在字里行间。“人归落雁后,思发在花前。”后二句则说春花未开之时,思归之念已经萌动。但诗人清醒地估计到,不可能很快回去,惟只愿落在春来即行北归的大雁之后,不肯把时间设想得再晚一些了,由此可见思归之心切。寥寥十字,仿佛能使我们看到诗人翘首北望归雁、屈指计算归期的生动形象;使我们感到他不能与雁同归的遗憾,及极欲早归的焦急心情。一片深沉的乡思之情,就这样形象而委婉地表达出来了。

        这首诗的作者,就是本文主角之一——薛道衡。

         薛道衡(540~609年), 字玄卿,河东汾阴人。隋朝大臣,著名诗人。六岁而孤,专精好学。历仕北齐、北周。隋炀帝时,出为番州刺史,改任司隶大夫。大业五年,逼令自尽,时年七十,天下冤之。有集七十卷,他和卢思道齐名,在隋代诗人中艺术成就最高。

        薛道衡诗才极高,但是,性格“迂诞”,也就是为人迂阔,不得“转”。唐笔记小说集《隋唐嘉话》载,隋炀帝杨广爱好文学,才华横溢,恃才自傲。他曾对臣下说:“人们都认为我是靠父祖的原因当上的皇帝。即使让我与士大夫比试才学,我还是天子。”在这种思想的支配下,他当然不能容忍别人在诗文上超过自己。一次,朝廷聚会上,有人出题以“泥”字押韵,众大臣苦思冥想而不见起色,隋炀帝便作了一首押“泥”字韵的诗,众大臣惊叹不已。薛道衡也作了一首以“泥”字押韵的诗,为所和之诗最佳,其中以“暗牖悬蛛网,空梁落燕泥”一联尤受激赏,众人连声称赞。隋炀帝内心嫉恨不已,隐忍未发。后薛道衡被诬妄议朝政,逮捕下狱。赐令自尽。薛道衡觉得自己太冤枉了,不肯自尽。隋炀帝又命缢而杀之。临刑前,隋炀帝曾问他:“更能作‘空梁落燕泥’否?”后人依据这一记载,把薛道衡之死看做诗祸,虽然不完全符合史实,但薛道衡之死的确与其诗作有关。

          在《全唐诗》中,收录有两首诗,一首是宋之问的《有所思》,一首是刘希夷的《代悲白头翁》。说这诗名,大家未必熟悉,但要说起“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这一句,很多人就耳熟能详了。这两首诗内容几乎完全相同,只不过,宋之问的诗中把“洛阳女儿”改成“幽闺女儿”而已。

        何以在《全唐诗》中出现一首诗两作者的情况呢?这就是中国诗史上一桩至今众说纷纭的疑案了。

         宋之问,字延清,上元二年(675年)进士。宋之问初入仕途,正是武则天逐渐掌握朝政之时。武则天雅好文词乐章,宋之问便巧思文华邀宠。一次游洛阳龙门,群臣赋诗,左史东方虬诗先成,武后赐锦袍。及宋之问《龙门应制》诗成奉上,“后览之嗟赏,更夺袍以赐”。一予一夺,宋之问声名暴增。宋之问工于诗文,且伟貌雄辩,颇受武后恩宠。他曾想跻身于武后面首之列,但“以有齿疾不许”。口臭,断了他的登攀龙床之路。

         刘希夷 (约651年-约680年),字延之,唐朝诗人。汝州人。 上元二年进士。其诗以歌行见长,多写闺情,辞意柔婉华丽,且多感伤情调。

        宋之问与刘希夷是舅甥关系。刘希夷比宋之问年长五岁,但论辈分,他却是宋的外甥。两人是同年考上的进士。

       《唐才子传》载,刘希夷美姿容,好谈笑,善弹琵琶,饮酒至数斗不醉,落魄不拘常检。尝作《白头吟(即代悲白头翁)》,一联云:“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既而叹曰:“此语谶也。石崇谓‘白首同所归’,复何以异。”乃除之。又吟曰:“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复叹曰:“死生有命,岂由此虚言乎!”遂并存之。舅宋之问苦爱后一联,知其未传于人,恳求之,许而竟不与。之问怒其诳己,使奴以土囊压杀于别舍,时未及三十,人悉怜之。

        为了一首好诗而夺去外甥的性命,这在今天似乎令人难以理解。但是,宋之问作为侍奉武则天的御用诗人,或许在外甥同意将此诗送给他之后,已经呈给武则天御览。外甥此刻又反悔不给了,一下子使宋之问陷于欺君之罪。宋之问权衡利弊,也就不得不痛下杀手了。当然,后人也有对此事予以质疑的。不过,宋之问文才虽高,但人格低劣,为时人不齿,杀甥夺诗一事从唐朝就有记载,凭空捏造,似乎也不大可能。刘希夷之死,也算是一桩“诗祸”。

        说了两桩“诗祸”,都是因为诗人的诗才高妙而丧命的。说得大家都不敢学诗了。其实,唐朝还有诗人因为诗名卓著而得以活命的。

      李涉,唐朝诗人。说名字有点生疏,上一首他的诗作《题鹤林寺壁》:

     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

     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提到“偷得浮生半日闲”这句诗,估计不知道的人就不多了。

       晚唐范摅《云溪友议》记载,长庆二年,李涉前往九江,看望自己做江州刺史的弟弟李渤。船行至浣口,忽然遇到一群打劫的盗贼。李涉心说不好,因为当时李涉只带了一些书籍,根本没有带多少财物,盗贼抢不到财物肯定会杀了自己出气。强盗首领拦下李涉之后,大声喝问:“你是何人?”李涉还没有回答,李涉的随从回答说:“这艘是李博士的船。”强盗首领一听大惊,因为当时李涉名气很大,而且由于李涉官居国子博士,所以被人们称之为“李博士”,久而久之“李博士”就成了李涉的代称。强盗首领接着说:“如果真的是李涉来了,我久闻他的才华和大名,只希望能够给我写一首诗,至于财物,我一文也不要!” 李涉一听强盗不要钱财,只要自己写一首诗就行,顿时放心了,于是立刻写就一首七绝《井栏砂宿遇夜客》:

        暮雨潇潇江上村,绿林豪客夜知闻。

         他时不用逃名去,世上如今半是君。

          强盗首领得了李涉赠诗,连连喝彩,不但没动李涉的行李,反而送给了李涉许多金银珠宝赔礼。此盗首名韦思明,后来金盆洗手,寿八十三。李涉因诗救命,我们姑且戏称为“诗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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