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雪晨
和同事去K歌,同事点了一首《捉泥鳅》。当那欢快悠扬的曲调响起来的时候,时空仿佛突然转换,我又回到了童年。
“小满小满,大河涨水,小河满。”还没入夏,门前的池塘就满了,池水顺着塘埂溢了出来。于是,浅浅的水流中,偶尔就会滑下几条甩着尾巴的泥鳅。赤着脚,踩着雨后并不太泥泞的湿土,我像只翩翩的燕子,飞掠过去捉泥鳅。
塘埂上,只有薄薄一层流水,脚浸在上面,有一丝微痒,一丝清凉。几条泥鳅正在清澈的水流中戏水,不时溅起微微的涟漪,传来哒哒哒的轻响。有一两条搁浅到了“岸边”,正在努力摆动尾巴,试图重回水中。我赶紧跑过去,蹲下身子,张开胖胖的小爪去抓。一次又一次,那滑不溜秋的小东西就会迅捷地从我的指头缝里挤走。想到父亲说过的:“泥鳅要捧,小孩要哄”,我便张开肥嫩的双手去捧。一边捧一边像哄小孩一样对泥鳅说:“乖,不要怕。”功夫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捧回了几条,哄回了几条。看着小盆里一群还在吐着细泡的泥鳅,我不禁有了小小的成就感。
故乡的小河和池塘里有很多种鱼,有些,我至今还叫不上名字。这其中,最难捉的就是鲶鱼和泥鳅。鲶鱼长了对长长的胡子,全身油腻腻的,我很不喜欢。泥鳅却不同,又细又小,又活泼,又好养活,极得我的喜爱。乡民们也时常形容一个人又尖又滑,叫“泥鳅掉到香油里。”
不涨水的时候,我就学着哥哥的样,去钓泥鳅。不过哥哥是捕大鱼的,很少钓泥鳅,那太小儿科。在我们老家,不同的鱼是用不同钩子的。如甲鱼用别针钩,鲤鱼用牛粪钩,泥鳅用“牙签”钩。将竹子削成两头尖尖的“牙签”,长度却只需普通牙签的四分之一,再拴上短短的线,一个钓钩就做成了。这种钓钩,我们俗称卡子。从哥哥的家伙什里剪下一根七八丈长的线,隔上一米拴一个卡子。傍晚时分,我会带上穿过蚯蚓的卡子来到池塘边。有时让小伙伴帮忙扯住一端,有时就绑在池塘边的小树或灌木上,自己拉着另一端,绕到池塘对面固定好。第二天清晨,就得早早去收,去迟了,上钩的泥鳅会被早起的鸭子偷走的。
最快乐的事就是挖泥鳅了。冬闲的时候,村民们就会将池塘里的水放干,挖塘泥。塘泥是一种很好的肥料,可以下田。但这不是主要目的,最主要是为了清淤蓄水,为了不让夏季的泥沙把池塘越淤越小,为了保证来年的秧苗。
穿着哥哥长长的雨靴,拿了一把小铁锹,提了一个小桶,和小伙伴们争先恐后下到池塘中。池塘中厚厚的淤泥黝黑发亮,带着淡淡的土香。拨开稀泥,就会发现一条条泥鳅,有的还吐着细泡。这时的泥鳅最是乖巧,只需一抓就到了手中。沾了淤泥,再油滑的身子也不管用了。如果幸运的话,有时还能挖到一两条黄鳝。等到我们提着满满的收获回到家中,手上、衣服上、脸上、头发上都沾了黑黑的淤泥,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泥人。
尽管喜欢捉泥鳅,可我并不喜欢吃。一方面是肉太少,一方面还得转着圈子咬,太费劲。真正喜欢上它的味道还是三十多年后。
那一年春节回乡,高速路上堵得水泄不通,直到夜晚十二点半才赶到哥哥家。哥哥嫂子还没有睡,嫂子给我下了一碗泥鳅挂面。我又累又饿,吃起来,觉得从未有过的香甜。
陪着父亲逛菜市场,看到有人在卖泥鳅,我随口问了一句价格。多少钱记不清了,只记得很贵。返程的时候,父亲却给我准备了小半桶泥鳅,说好养,让我回去慢慢吃。父亲一辈子节衣缩食,一分钱都恨不得掰成两半花,买东西都捡最便宜的买。只因我随口一句,就暗暗记在心上。
以后每次回乡,哥哥姐姐都想尽办法给我准备小半桶野生的泥鳅。因为再多了,就会路上缺氧。就那小半桶,我回来还要再分桶来养。
那小半桶泥鳅,我一个多月也吃不完。媳妇女儿别说吃了,看都不能看。有一次我把泥鳅从地下室提上来换水,被发现了,她们立刻大呼小叫,好不慌张。也难怪,那小小的像蛇虫一样丑陋的东西,她们见了不害怕才怪呢!
我生活的县城有一条小河。秋季枯水的时候,也能发现泥鳅,我也曾捉过几条。但土腥味太重,清水、盐水浸泡没有一点用,根本难以入口,更丝毫没有家乡泥鳅的香味。
还是旋转的灯光,还是欢乐的海洋。同事正站在歌厅中央,一边随着《捉泥鳅》的欢快节奏轻轻摇摆,一边激情飞扬地演唱。我静静坐在歌厅的一角,目光越过憧憧的身影,看见了一个少年,挽着裤管,正双手捧起一条扭来扭去的泥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