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走了一会儿，老陈将车子熄了火停下来，他不敢开了。

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此时必须冷静，或者以逸待劳，做好防备。

“都坐在车里，先别动，向四外看，都精神点儿，盯牢了。”

“咱，是不是得早点儿开回去？”郭广生的儿子试探着问。

“现在的路，已经不知道是不是来时的路了。这种天象，你们见过吗？哎呀，咱们挺幸运的，有生之年，UFO见不着，神仙鬼怪是见着了。”

山间，国有林场废弃的宿舍区里，柳勇坐在一面铜镜面前。

“这些人留着，别坏了事。”站在旁边的一个年轻人在柳勇耳边说。

“好好盯着，尽量别造杀业。咱们怎么到这儿来的？你们忘了吗？都结束吧。”柳勇似乎累了，他调转轮椅的方向，正要往外走，却听到了他不想听到的声音。

铜镜模糊的影像里，说话的是老陈。

尾音清清楚楚：“UFO见不着，神仙鬼怪是见着了。”

在车中枯坐的人们望着四周浓稠的墨汁一样的黑暗，陷入束手无策的绝望中。

这样的情况，他们连下车的勇气都没有了，只觉得这层铁皮还能对他们有点儿保护，否则，那黑暗里没准儿就会冲出巨型的猛犬，一下咬住他们的咽喉。

或者，被神秘的力量升到半空，当中撕裂。

在彼此呼吸都听得到的安静里，老陈回忆柳勇的脸，诡异阴森里带着一些熟悉。谁？是谁的脸呢？

有些东西砰砰的跳进了脑海里，老陈一惊，突然开口问：“你签的那个合同？小雪姑娘姓什么？”

老村长紧张的心被他这么一问，登时七上八下起来。

“干哈呀，这一惊一乍的，你怎么思维这么跳跃呢？小雪姑娘姓赵！叫赵如雪。咋的了，你又想起啥事儿来了？”

柳勇没有继续听下去，而是对询问他的部下点了点头。

他不想造杀业，但有人想坏他的事。

“让外面的人，查查这个姓陈的到底是什么来头，还有没有其他人跟他参与这件事？推我出去走走。”

手下将柳勇推到院子里，便回去了。

雪花簌簌落下，很快，一头一脸都是雪。人仿佛是冷的，盖在他身上的雪，都没有化。

心底涌起一丝柔情。他的血冷了，但是心还没有冷。这世上，他还有唯一的牵挂。

只是他想不到，他已经变成这幅模样了，还有人能将他和她联系到一起。这不能不让他想起一起成长的岁月，从她在襁褓里的时候，她就是他的软肋，是他这辈子都要守护的人。她那么柔弱，那么可爱，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怕她着了凉，无需来由，只因他年长她六岁。

过了近三个小时，手下出来，扫落他身上的雪，在他耳边轻声说：“那个姓陈的，还挺狡猾的，就那么待在原地不动。我们几个那点儿能耐，移不了山，您看……”

“我来。”

天，真的黑了。

小雪从屋子里出来，雪花还在落，如果出月亮，应该快接近正圆了。

“阿迅，饭已经做好了。”

“阿迅，是不是没给你装嘴巴，你生气了？”

“阿迅，我真的能飞起来吗？”

……

小雪对着雪人说了很多话，今天晚上，阿迅迟到了。

“哎！你是不是也昼夜颠倒了，回去之后睡过头了呢？”

“下次应该跟你约定一下，要不然那么多吃的怎么办啊，我也没有那么大的饭量。”

小雪一边长吁短叹，自言自语，一边用手抚摸雪人的轮廓。又将手指停在了某个部位，那是嘴巴的位置，虽然没有嘴巴，但是手指抚过一次又一次，出现了一道浅浅的凹痕。而且嘴角上翘，让雪人阿迅的表情充满了喜感。

“哎，好吧，晚安，阿迅。你休息吧，会飞的阿迅今天不来了。”

“谁说的，我早就来了，一直在陪你玩儿啊！”

“啊！”小雪一声惊叫，眼看着圆滚滚的雪人瞬间长身玉立。

小雪抚着胸口，嗔道：“你吓到我了，今天罚你不吃饭。”

“那、那么多吃的怎么办啊?你也没有那么大的饭量。”阿迅追上返身向回走的小雪，黏在身边，保持碍事儿的距离。

“只好丢掉了，反正你不吃饭也行。”

“不是的。”

“什么不是？难道你到处去吃饭吗？难道你一天要吃三顿饭吗？”小雪马上警觉，这还了得？这么暴露还不被人逮去做科学实验。

“不是的。”

“什么不是的，你赶快给我说清楚！急死人了。”

“我没去别人那里吃过饭，我可以不吃饭的，但是我喜欢吃饭，我喜欢吃你做的饭。”

这是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小雪忍着笑：“进来吧，都凉了。”

“没凉。”

“做好有一会儿了。”两个人说着话，进了门，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呢。

小雪瞪了阿迅一眼，旋即又笑了。

“有个神仙朋友，就是常常有惊喜。”小雪心里的潜台词发生了变化。

阿迅坐下的时候，眼睛里放着光，虽然小雪准备的晚餐食材有限、条件有限。可阿迅吃饭的样子就是无条件的赞赏。

他不是狼吞虎咽，但吃的速度不慢。他不是啧啧有声，但表情陶醉。这种情况，足以让小雪心花怒放。

“好吃吗？”

“嗯。”阿迅忙不迭的点头。

“你有多久没吃过饭了？”

“一千年。”阿迅毫不犹豫的回答。

“咳咳咳……”倒是小雪被呛到了。

“你是怎么纪年的？”

“下雪。冬天下第一场雪的时候我就出来，找人。”

“找人？找到了吗？”

“找错了几次。不过后来，找到了。”

阿迅的眼光灼灼，小雪又不敢继续这个话题了，她不敢问你要找的人是我吗？

白天里小雪的心情受着两方面的撕扯，一方面在想：哎呀，如果以后不能正常地老去，肯定无法在人群中生活了，那就要跟阿迅在一起生活，要一起过100年的日子呢，那还不是早晚要被他吃到。

另一方面，她又开始怀念自己在人间的生活，怀念和家人在一起的日子，也更加思念赵祈镇，她等着他的消息，第三条消息。

阿迅一定是察觉到小雪的躲闪了，他没再说话，默默地吃完了这一餐饭。

小雪先放下筷子，她想调节一下气氛，看着阿迅说：“先吃完的不管，后吃完的刷碗。”

阿迅果真笑了，放下筷子的瞬间，小雪一眨眼，桌上已经干干净净了。

可是她再一眨眼，面前的阿迅也不见了。